第83节
  然而任导显然没说完,已经开始讲到《梦之海》了。
  任导抬起小酒盏,对着头顶的水晶吊灯照,边摩挲边道:“你知道,为了今天这场杀青戏,我们准备了多久吗?”
  “考虑到你的那点事儿,更担心了,都不知道能不能拿好这个度。哎——”
  “小则,小则你知道,你来说!”任导想起前一段时间和奚泽两人轮番头疼,便开始cue奚泽,“诶?小则?奚泽呢?”
  奚泽原本坐在江黎月旁边,主创团几个除了导演没人敢明目张胆直接灌江影帝酒,但对奚泽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可怜的奚泽被制片和策划叫走,几个人轮着灌了好几圈,好在人酒量好,倒也还能撑得住。
  奚泽听到导演叫他,赶紧从那边吃人的圈子,进了这边这个套人的圈子。
  “任导,我在这呢,您说。”
  “小则,你说!今天的江大影帝是不是出乎我们的意料!本来以为今天要ng到底了,没想到反倒实在是太顺了!没想到的顺利啊,这几天都很顺啊,看这运势,我们今年的目标是有希望的啊!小泽你说是不是啊……”
  娱乐圈的人多少都有些迷信,包括剧组开机会特地请大师算日子,选个宜开机的日子,还需要有‘开机仪式’,所有主创演员一起虔心祈祷烧香祭拜,祈求一切风调雨顺,祈求最后作品大卖。
  他们《海之梦》当初开机的时候也有烧香拜佛。
  江黎月从小阴气重,后来有了高僧开光后的墨玉,这才没那么严重。因此,他一定程度上很相信玄学,虽然嘴上不说。
  他每次跟剧组人一起敬佛的时候,不想导演和其他演员会求整个项目顺利拍摄,顺利播出,顺便大卖。
  他只求两件事,一求自己能将故事里的角色所想所求完美演绎表达,二,能早日见到他想见的人。
  江黎月想到上一次就是在《海之梦》剧组求的香,其中一个已经应愿了,另一个大概真如导演所说。
  他想,如果不是这次哥哥回国,如果不是他带给他这么大的变化,或许,这次补拍就不会这么顺利,同时人物的这几个层次他不会演绎得如此浑然天成。
  他在陈则死亡时,感同身受,自己最重要的人离开的感觉是什么样的?那一定不是撕心裂肺的,对于陈放也好,对于江黎月也好。
  在那个时候,更多的就只剩近乎偏执的执拗。
  江黎月走神了一会被奚泽拉着手臂晃回神,江黎月掀起眼皮,对上奚泽微微泛红色眼眶。
  江黎月:“嗯?”
  奚泽见江黎月刚才没听他们说话,他抿了抿唇,开口解释道:“任导问你话呢。”
  奚泽右手拿着小酒杯,左手放在说桌上,微微蜷了一下,而后轻声道:“问你有没有听见最后一幕我躺在你怀里说,我喜欢你。”
  没等他回答,任导等不急又问了一边:“快点,我很好奇,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按道理来说,江黎月那个角度肯定是能看见奚泽的唇语,只是如果江黎月看见了,为什么之后的戏份能丝毫不出问题。
  而且杀青后的江黎月也没有丝毫异样,这不符合江影帝一贯的人设啊。
  两人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就这么盯着江黎月,江黎月被盯得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有点哭笑不得。
  原来这段时间任导和奚泽经常背着他窸窸窣窣的,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场杀青戏。
  江黎月紧了紧小酒杯,望着酒杯中的小涟漪,心里划过一丝暖意,感谢他们能够尊重他的一些个人问题。
  江黎月没有说什么,只是各敬了两人一杯酒,随后开口说道。
  “陈则的感情在他为我挡刀子的时候陈放就已经意识到了,如果说之前很多对话和剧情铺垫会令他怀疑,那么那时候就是确认。”
  “同时,对于陈则最后无声说出口的表白,陈放是纵容的。所以他只是看着陈则,没有拒绝,也没有阻止。当然他这个神情和表达甚至可以有另一个版本的解释……”
  江黎月还想接着分析下去的时候,被任导满嘴酒气
  地一口打断:“别把这当记者发布会,搁着跟我们打官腔?”
  “现在别把你当陈放,杀了青,出了片场,你就是江大影帝,说说看你对这段感情什么看法。”
  任导很好奇,江黎月江黎月的人设从出道开始就没变,他第一次接触江黎月的时候,从各种细节方面也都能看出,江黎月对于同性恋爱,这种已经被广泛大众接受的感情,深恶痛绝。
  几乎到了闻之作呕的地步。
  所以他们会在开拍前忧心忡忡,只是没想到如此顺风顺水地拍过了,两人反倒浑身是问号,不问个清楚都要被扎的睡不着觉。
  江黎月摩挲着下巴上为了今天这部戏特地留的小胡茬,说道:“如果只是让我评论陈则与陈放这条感情线,我对这个故事的理解,陈则爱上陈放是必然事件。”
  “无关性、爱。陈放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他最该出现的时候,做了最该做的事,他爱的不是同性,爱的只是一个叫陈放的人。对于这样的感情,我认同。”
  “这段感情正确与否从来不该是世俗去定义,同样,爱情也从来不是由性别决定。”
  “所以根本不应该有所谓的‘性取向’一词,这词语存在本身就是对除了世俗范围的异性恋之外的所有感情的贬义代名词。”
  “一切不过是心之所向,心在哪里,哪里就是喜欢,就是爱情。”
  任导对于江影帝这番话惊地小酒杯都拿不稳了,手上哆哆嗦嗦地洒了不少名酒,满地是金子。
  “江老师……”奚泽一脸感动混着崇拜的眼神看着江黎月,奚泽放下酒杯,两手握起江黎月的右手,抬头仰视道:“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深的感悟,我和任导也都是这样想的!”
  喧闹嘈杂的包厢中什么时候进来一个人,大家都没注意到。
  此时整个包厢清醒的估计就剩一个半,副导制片那小圈子有个海量的还没醉,江黎月这勉强算半个,他喝酒喝醉了一般人真看不出。
  因为能把他喝半醉状态的,基本都已经高了,而且江黎月喝多了只有一个坏毛病,就是话多。
  任导问的问题,如果是没喝酒的江黎月回答,顶天了两句话,第二句还是不耐烦。
  而现在,江黎月对任导的一个问句,一个大抵差不多的答案翻来覆去用不同的语言去阐述。
  但正是这种不同角度阐述一个观点的话术,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江黎月还没醉,只有赵晨星知道,江黎月此时已经喝醉了。
  赵晨星本来还想多听听江黎月的发言,但眼见着奚泽已经开始上手后,便直接大步上前,拉住江黎月的右手臂,将他的手从奚泽手中拉出来。
  而后给了又倒了一杯酒,递给江黎月,说道:“不好意思,家里面有点事,我带江黎月先走了,江黎月干了,你们随意。”
  见江黎月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赵晨星努了努嘴,强硬道:“喝。”
  第78章
  赵晨星牵着江黎月的右手, 将人拉进自己车里,放在副驾上。
  霓灯在远处扑朔,印到车里, 也就只是如同萤火一般, 淡淡的晕开,为昏暗的车内偶尔增添一点暖色。
  “到这么早?”车子平稳起步后,江黎月看了看手机里发出去的消息问道。
  a城距离剧组大概2个多小时车程,他是半小时前发的消息。
  “嗯,刚巧在附近。”赵晨星开着车, 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一边扫了眼旁边人的状态。
  短短上车几分钟的时间, 江黎月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 赵晨星便把暖风调高了些,在下个路口等待时, 从后座拿过自己的羽绒服,粗鲁地扔在副驾位置,“搭着。”
  路口的红灯很长,足有两分钟, 赵晨星将手搭在金属档把上。
  江黎月整个人埋在衣服里, 浓郁清香的甜橙与葡萄柚香味馥满整个鼻腔。
  江黎月深吸了两口,克制地拉下羽绒服,长臂伸出搭在羽绒服外面。
  感受到两只手的温度不一,右手因刚才被赵晨星一路拉着,很暖, 左手还是老毛病, 这种天暖不起来,于是他右手包着左手哈气。
  大概是真的困了, 江黎月眼眸半阖,长长的睫毛此刻完全遮住了剩下半个眸子,看不清神色,白皙的脸如同干净的背景色将霓灯的暖黄一五一十地映照出来,显得此时的江黎月没有往日的攻击力和侵略性,很暖,很老实。
  “你现在还挺乖。”赵晨星瞥着他轻轻哈气吹手的样子,意味不明地突然说道,“之前那股子劲儿去哪了?”
  他说的是刚才包厢里看到奚泽拉着江黎月的手,而江黎月却一点反应没有,随随便便就让别人牵手,可不是乖吗?
  之前别说是小男生,就是小女生他都不愿意接触。
  想起高中那会大课间下楼时,前面一个女生估计以为后面的是她姐妹,自然地拉住走在后面的江黎月的手,江黎月当时反应很大得甩开,把女生吓了一跳。
  还是赵晨星给人女孩送了小糖果道了歉。
  莫名的,空气中的葡萄柚的味道压过甜橙,气氛变得酸涩了起来,再混上清冽的白酒,变得苦涩。
  “之前哪股子劲儿?”江黎月笑道,笑意从胸腔中传出,带着他特有的声音,闷闷沉沉的,“之前不乖吗?我觉得自己还挺听话的啊,你走哪我去哪,甚至都不敢走在你前面……”
  “为什么不敢?”
  “因为……”江黎月将左手手背搭在眼皮上,轻声说道,“生怕我一个转身,你不见了。”
  只有走在你身后,才是最安全的。
  那年,就是因为一个不小心,你就不见了,我等了五年。
  现在的我,真的再也耗不起下一个五年了……
  赵晨星知道当年是他做的不对,走得太决绝了,他歉然道:“还在意呢?”
  听到赵晨星这轻飘飘的话语,江黎月说不上的难过,泛凉的手背在温热的眼皮上感受着每一次脉搏的颤动。
  大概只有喝醉了,口腔里胃里都泛着酒精带来的灼伤感以及苦味,江黎月才会接下这么苦的问题。
  “赵晨星……你让我怎么能不在意呢?”江黎月闷声说道,“你走的时候,问过我的想法了吗?”
  “我的想法,对于你来说,就这么……无关紧要吗?”
  “你走的时候,没问过我;你去了哪里也没跟我说;这1871天里你过得好不好,也不告诉我。”
  “而这些,你都能跟李安楠说……”此时江黎月的声音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哽咽,仿佛压制了许久的情绪在此时倾泻而出。
  “赵晨星……你怕提前跟我说了,我会不让你走?”
  “还是你早就知道,跟我说了我会疯了似的用尽一切办法将你绑在身边?”
  江黎月压在眼睛上的左手冰凉,车内的暖气都暖不起来的透骨的寒意,他说道:“因为我……就像一条阴暗卑鄙的,扔不走甩不掉的蛆虫。”
  身后传来等候车辆的车鸣声,绿灯亮了,赵晨星这才从震惊中慌乱回神,将车停靠在旁边,他想此时他没有办法做到平稳开车。
  赵晨星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左手握住江黎月挡在脸上的左手,慢慢地移开。
  果然,江黎月哭了,睫毛是湿润的,眼尾泛着晕不开的红。
  那一刻的赵晨星死死揪着眉,仿佛感同身受,心脏像被对方攒紧了浸在水中一般,闷着疼,五脏六腑无一幸免于难。
  不是没见过江黎月哭,他演的电影里面哭戏还少吗?
  可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样,令他震撼,令他同感至此。
  他手里像是握了块冰,赵晨星不由得紧了又紧,想用自己的体温将他的左手暖起来。
  “江黎月,看着我。”赵晨星右手半强硬地掰过江黎月的脸,与江黎月双目对视。
  赵晨星紧了紧江黎月的手,笑着说道:“哪有你这么漂亮身材这么好的虫子啊,你这样把虫子硬生生拔高好几截,虫子他祖宗都得从祖坟醒来给你磕头。”
  看着江黎月的眼睛中带上了星点笑意,赵晨星这才继续问道:“你前一段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