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奴
  暖日高升,灵今翻身动了动,又嫌冷般得往被子里钻,她闻着周誉寝具上好闻的味道,慢慢醒过来。
  突然,她手脚并用得爬坐起来,外头有人听见动静,掀开床帐来看。
  灵今与她对视,片刻后看清来人,挪过去抱住她的腰。
  “阿梓!”
  灵梓摸摸她的头,把被子拉起来给她裹好道:“醒啦?头晕吗?”
  灵今摇摇头,问道:“你怎么在这?”
  “这里是?”灵今看了看周围,不好意思道:“怎么是…寝宫…”
  她明知故问,灵梓笑话她道:“谁知道呢,听说昨晚有只小猫,翻窗翻到王爷床上了。”
  灵今把头埋到灵梓小腹上,不接她的话,灵梓又道:“我暂时不出去当差啦。”
  灵今抬起头道:“为何?”
  “红叶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来帮她一道伺候殿下。”
  “云叶呢?”
  灵梓顿了顿,道:“她…殿下赏她回家嫁人了。”
  灵今皱眉想问,灵梓捧着她的脸道,“好啦,别管别人,我给你拿衣服,你穿好了来用膳,御医给你开的方子已经在煎了,吃点东西之后先把药吃了。”
  “我怎么了?”
  “怎么了?”灵梓手掌用力按了按她的脸颊。“你发热了,自己没感觉吗?”
  灵今也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没怎么在意。”
  “快点吃药,我看时辰殿下快来了,看你没吃药你就小心着吧。”
  灵今一听,忙拿过寝衣套上,红叶已经差人送来吃食,灵梓问道:“云叶出宫了?”
  红叶叹了口气道:“还没走,这会儿在自己屋里趴着哭呢,殿下给她脸,让她养好了再回去,别管她,她活该。”
  “是不是我病了,殿下罚她了?”
  “被殿下打了八十板。”红叶来帮她穿衣服。
  “这么重?”
  她下了床问道,红叶为她整理头发,“你可千万别和殿下再提,免得跟着受罚。”
  “……那她要紧吗?”
  “挨打的时候叫得刑宫周围都听得见,我都快丢死人了,看着是红肿了一大片,挺吓人的,不过医女来看说还好,只是皮肉伤,多养几日就消了。”
  她摇摇头又道:“其实殿下早就赏过她嫁妆,是她一直不肯出宫嫁人,心思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八十竹板…还好,你不用担心。”灵梓盛了粥递给灵今,一边解释道,“云叶这两年确实有些浮躁,回家了也好。”
  红叶点点头道:“你说还好定是还好了,我哪里会有你的经验。”她编排灵梓,灵梓也不生气,道:“再说我不给你带外面的胭脂。”
  红叶笑道:“别啊!我跟你说下回来你还要多带些, 我那些姐姐妹妹们都想要,我写了清单阿,每一盒我加价二十铜板卖给她们,咱一人分一半。”
  “二十铜板你都拿去。”灵梓大方:“我的俸禄赏银可比你高多了,何况还有我妹妹得了殿下的赏赐会分给我。”
  二人各自打趣炫耀。灵今边吃边听,她还有些晕,插话道:“什么胭脂?我也要。”
  “你要这些做什么?胭脂殿下送你的东西里也有啊。”红叶接话道。
  灵今想了想道:“我不大看那些赏赐,那我回去翻一翻,红叶姐姐,你是不是也被殿下?”
  红叶故作丧气道:“是啊,三个月俸禄,可心疼死我了,你快把不要的首饰拿来给我填补填补。”
  灵今笑着说好,三人又说了会话,侍女端来汤药,灵今喝了一口就皱眉:“这……这未免太苦了,到底加了什么……”
  她边泛恶心边喝完,脸都皱到了一起,刚想叫茶,周誉就走了进来。
  “嫌苦你还敢冒雨翻窗。”
  他训道,三人忙站好行礼,周誉摆摆手让灵梓和红叶退下,只留灵今在内,她二人离开时一起打趣得看了眼灵今,之后互相搀着手,收工似得跑了。
  殿内只剩下灵今和周誉,气氛一下子紧张,周誉坐下道:“杵在这里做什么?再去拿副碗筷来。”
  灵今这才动作,马上跑出去拿碗筷。
  她伺候周誉用膳,周誉让她坐下,他吃她吃剩下的餐食也不介意,灵今在一旁夹菜端碗,一时无话。
  她嘴里还泛着苦,周誉不提,她也不敢喝水解苦。
  周誉吃得不多,只用了些蔬菜清汤就不用了,灵今问他有没有吃饱,周誉只道和皇帝一起吃过一回。
  用完万全安领着太监来收拾,灵今狗腿一般得去泡茶,回来时周誉已经坐到床榻上,灵今把茶碗双手递给周誉,站在他身边侍候。
  “苦吗?”
  周誉问了声。
  “啊?”灵今吓一跳,道:“有点……”
  周誉把手里的茶递给她。
  “赏你了。”
  灵今千恩万谢,接过茶一口喝了,在苦药的催促下,茶汤入口清甜,解了大半的苦涩。
  她把茶碗放回茶盘里,周誉拉着她坐下,伸手探她额头的温度。
  额头没有昨晚那么烫,稍稍退了些,周誉问道:“睡得安稳吗?”
  灵今抬眼看他,点了点头,她问道:“云叶她?”
  周誉问道:“是不是她告诉你我不见你?”
  灵今点了点头,周誉把前因后果告诉灵今,灵今有些惘然道:“这样…”
  周誉道,“你就不知道让守卫来通报一声?光指望她?”
  “可…可主人也吩咐了不许让我知道…”
  周誉默然,确实,若是她让守卫来通报,自己恐怕会怕她自责担心,不让她来。
  周誉摸摸灵今的额头道:“是我大意,没有顾及你。”
  灵今忙摇头,她眼眶又湿了,道:“是我连累主人…”
  “不是你。”周誉握着她的手,“是杀萧金阆的真凶,是萧金阆自作自受。”
  他说此话时全无波澜,语气间却有些愁绪,灵今看着他问道:“主人,那此事要如何了解?”
  “大理寺在查,出事那日,我传信给温廷泽,他派了池方连夜赶往北边,和萧胜实话实说,萧胜起码比他子女有脑子,又是沉浮两朝的老臣,自有考量。”
  “国公会不会对陛下?”灵今担心国公会起事,周誉摇头道:“温廷泽牵制他。”
  他又道:“况且…皇帝。”
  似乎是不太想说出接下来的话,他良久才道:“皇帝不太好。”
  灵今不明白不太好的意思,周誉继续道:“今早他来,我才发现他又瘦了许多,他告诉我,近日有些咳血,放才蒋太医给他看了,说是气血有亏,但把脉时蒋太医脸色不是很好。”
  “怎会如此严重?”
  “之前的咳疾好得不彻底,又放纵过度,贪恋肉食烈酒,且鬼胎之后,我看他有些忧思过度。”
  周誉十分烦愁,皇帝来此处告诉他病情,大有示弱姿态,他提及朝臣对灵今多有不满,美其名曰为周誉名声着想,实则还是要借灵今拿住周誉。
  灵今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心道:“主人,别忧思。”
  周誉舒展眉眼,握着她的手继续说道:“或许,要立太子了。”
  太子?皇帝的儿子只有阿晟。
  周誉不大想愿意谈论此事,他回过神,看着灵今道:“你现在愿意告诉我那天的事情吗?”
  灵今点点头,她下了榻,跪在周誉身前,把那天的经过告诉周誉。
  周誉拿了个软垫让她垫在膝盖下,问道:“你的家人如何了?”
  “应该已经走远了。”
  周誉点头,又问道:“有没有送过妹妹耳坠?”
  “耳坠?”灵今想了想道:“我只送了她几只素镯子,小孩子的长命锁,都是在外边买的,没有宫里的东西,也没有耳坠。”
  周誉将耳坠的事情告诉灵今,灵今想了想道:“羊脂玉耳坠我有好几个,宫里赏赐下来的也不止一对,可我不怎么带。”
  “你带出去过吗?”
  灵今摇摇头道:“除了要跟主人去宫宴之类,平日里不戴耳坠的。”
  周誉点点头,灵今确实不怎么戴耳饰。
  “小松会帮我收拾,主人问过她吗?”
  “问过,她不太记得。”周誉再问:“你离开时没有见到其他人?”
  灵今回忆道:“那里杂草多,就算有人隐在其中,我当时太着急,也发现不了。”
  萧金阆的死着实蹊跷,他平日里行径跋扈,有得罪的人也不奇怪,大理寺也把此案当第一要案,但看大理寺卿焦头烂额的模样,应该是毫无线索。
  周誉又问:“那天给我抓到,也是和家人见面?”
  灵今点点头。
  “跟家里人见面有什么不好告诉我的?白白挨了一顿打。”
  他问到了最要紧的问题,灵今呼吸都变得紧张。
  “我入宫时没有说过…我…其实不是…不是我报给府里的身份…”
  周誉也能料到是如此,他认真得听灵今解释。
  灵今凑到他怀里,问道:“主人,当年梁国公府有没有逃走的人?”
  周誉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这个,道:“没有,大部分都是赐死,一些年龄相当的奴仆被发卖去做贱业。”
  “如果抓住了逃奴要怎么处置?”
  “斩…”周誉顿住,看向灵今。
  “若将来大赦天下,梁府也可以赦免吗?”
  她问道,周誉的反应却有些反常,神色不大不自在,他看着灵今的眼眸道。
  “可以。”
  她听到这个答案,犹豫良久,终于道。
  “主人…我…我是…”
  她下定了决心。
  “我幼时卖给了梁国公府,后来抄家时…我恰巧在外…”
  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声声打在周誉心里。
  “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