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兔死狗烹
  莫熙儿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军离家多日,未见家书,民女……民女有些担心……”
  “呵呵,到底是年轻,哀家像你这般年纪,已经生育了皇帝,所有心思都用在嗷嗷待哺的孩子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儿女情长。”太后娘娘闻言,竟难得的笑了出来。
  莫熙儿被人说破心思,有些郝然:“将军待民女好,民女自要将他放在心上。”
  太后点点头,颇为赞许:“知恩图报,你是个好的。”想了想,又说道:“如今你既然已经来了,又肯知情识趣,哀家也不会为难你,你这些日子就住在舒雅小筑,和绿芜一起为哀家手抄经书吧。”
  莫熙儿闻言立即跪下,“民女多谢太后。”
  这便是间接保住了自己的命啊。她心里明白,若不是因为夜星辰的关系,太后娘娘不喜欢自己,皇帝又一心想要得到自己,两个掌权者争执起来,只怕自己才会是唯一的牺牲者,随时小命不保。
  只是如今太后娘娘还要为皇帝筹谋,不免要把夜星辰心爱的女人高看几分,这才幸运的包住了性命。
  想到日后会住在舒雅小筑,和绿芜一同相处,那个女子淡然温柔的神色,总叫自己想到庙宇之中慈悲的佛像,俯视众生,善良包纳!
  心中那份惴惴不安,不免释然几分。
  李晔坐在御书房,翻看着一本奏章,面无表情,面前那杯茶已经凉了,张泽海弓着身子走进来,悄悄换了杯热茶,望了眼殿内跪着的李青峰,收敛眼神,又悄悄退了出去。
  李青峰的脸色依旧苍白,堂堂七尺男儿,短短几日竟瘦的不成人形,不过神色看起来依旧清高,傲然凌冽。
  终于,李晔将手中的奏章合起来,看向对方:“你可知朕为何将你留在宫中诊治,不让你回府?”
  李青峰看着地面,“微臣不知。”短短几日,他的声音竟干哑的不成样子,全然没了昔日的清朗。
  “你可知道,江丞相回府之后,闭门谢客,朝内却有三位大臣纷纷遇刺,连同家眷、奴仆,鸡犬不留。”李晔的声音冷静而理智,望着他的神色,更是冷不可言。
  李青峰猛地抬起头来:“难道是……”
  “正是户部尚书王之翰,五门提督韩一河,言官之首莫庆丰。”
  “嗵。”李青峰瘫倒在地,眼神涣散,渐渐的,一滴滚圆的泪珠自脸上滑落,却又被愤怒的火焰蒸发,“恩师……是我害了你,是我……”
  “的确是你!”李晔端起面前的茶碗,浅酌一口,“你愚蠢,狂妄,自大,自以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扳倒丞相党。
  但你可知道,丞相党盘附前朝多年,党羽众多,根之复杂,就连朕也不得不偶尔妥协,你竟凭一腔孤勇换了莫庆丰交代你的奏折,连累这些朝廷命官惨死,你说,你对得起他们吗?”
  李青峰早已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
  李晔见状,也不逼他,只是一声叹息从嘴角溢出:“莫庆丰一生清明,桃李无数,你是他最得意的门生,谁能知道,就是这最得意的门生,连累他满门被灭。”
  “陛下,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李青峰痛哭出声,痛苦、愧疚、后悔吞噬着他的心脏,让他恨不得立刻死去,也好告慰恩师的在天之灵。
  他本是山野村中的一个孤儿,自小无父无母,天生天养,以偷窃为生,七岁那年,他在市集偷了两个包子,被人围殴奄奄一息。
  是路过的莫庆丰救了他,将他带回府邸,治好伤口,怜他身世,将他留在府中,亲自教习他读书写字,孔孟之道,又送他考得科举,成为言官,恩同再造。
  可是,七年来,他的理想,他的抱负,在看到朝中错综复杂,枝叶盘结的丞相党后,渐渐被磨的再也看不到光明。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那些人把持朝政,不甘心就这样当了他们的走狗,他寒窗苦读数载,是为了光宗耀祖,是为了名垂青史,不是为了当一条狗。
  于是,他等,等了多久已经不记得了,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扭转全局的机会。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凡是赌博就有输赢,他也曾犹豫过,倘若输了,死无全尸,还要连累很多人,可是最终,依旧是想赢的贪欲让他孤注一掷。
  直到那天,皇帝与江丞相在自己的面前,他那么激动,激动的不知该如何自处,只得用沉默来掩盖,但局面竟在寥寥数语中被扭转,就在自己眼前,他们达成了肮脏的交易,那个作孽多端的老狐狸,竟然可以大摇大摆,全身而退。
  他不甘心,他忿忿不平,他不敢承认,当时心底是多么的恐慌,他整个朝堂都不敢看恩师的脸,撑到如今,他是真的没有脸再去拜见恩师了。
  一口腥甜涌上,他倒下了,再醒来,就看到这个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人,九五之尊?他当时只觉得可笑,自己将一切堵住押在他的身上,就是以为他不会心甘情愿的做一个受制于人的傀儡。
  可最终,他让自己输了,输的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
  他当时甚至在想,皇帝会不会把自己交给江丞相,如果是那样,自己究竟要选择什么样的死法,才不会落入敌手,被人羞辱而死。
  没想到皇帝只是嘱咐自己好生养病,然后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离开了,直到今天……
  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告诉自己恩师死了,师娘也死了,小师妹死了,厨娘王婶死了,看门的朱大爷死了,全家都死了……
  呵呵,是报应,还是惩罚?
  那一瞬间,他看着这个天地间最尊贵的男人,心中有了一个念头:去死吧,和我一起死吧,你不配成为英明的君主,你只是个懦夫,只是个和肮脏的野狗交易江山权柄的懦夫!
  “你应该恨朕的。”仿佛看得到自己心中恶毒的想法一样,李晔是声音突如其来,“朕那天的行为,一定让你很失望吧。”
  “……”李青峰看着他,眼睛里是再也不想加以掩饰的恨意。
  李晔没有计较,站起身来,走到桌子的这头,和他面对面,依旧是俯视的角度,依旧是那样平淡的语气:“你可以恨朕,怨怼朕,将所有责任推到真的头上,可这不会改变,你是如何因为你的愚蠢狂妄,虚伪自大,害死了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
  李青峰看着他,浑身颤抖,“若不是皇上纵虎归山,那些人怎么会死?微臣一心为国尽忠,只可惜,跟错了主子!倘若微臣从一开始就对江丞相摇尾乞怜,七年时间又怎么会只是一个言官,是微臣愚蠢!”
  李晔没有生气,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或许你以为你对朕一片忠心,可是你在位七年,可有做到身为言官该尽的本分,你若真有抱负,真如何会不知,纵使想要除掉丞相,有无数种选择!
  你却偏偏选择了玉石俱焚的一个方法,你叫朕如何信任你,重用你?你的傲骨朕不曾看到,但你的傲气朕却深有体会,或许你自以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但朕的国家,不需要这样的人才。”
  李青峰被说得张口结舌,不知作何反应。
  李晔叹息一声:“朕自幼登基,在旁人看来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个中滋味焉有人懂?朝中大臣对江淮如有不从,轻则发配充军,重则人头不保,朕身为天子,除非真是稚子无脑,否则,焉会不懂反抗?”
  “陛下的意思是……”李青峰似乎有些明白了。
  “江淮的人头,朕志在必得。”李晔眼神坚定,“但不是现在,朕把你留在宫中,一来是要保全你的性命,二来,你若要朕信得过你,总需拿出些诚意来。”
  “陛下莫非还不信微臣?”
  李青峰有些激动,“臣方才大胆犯上,幸有陛下迎头怒骂,微臣醍醐灌醒,如今微臣身负血海深仇,只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让臣可以手刃仇人,报仇雪恨。”
  “此事尚可从长计议,如今,朕要交代你去办一件事情,你且附耳上来。”
  御书房,一片寂静。静的仿佛山雨欲来前的静谧。
  丞相府。江淮穿着常服,躺在榻上,屋子里是乐师弹琴奏乐,他怀中抱着娇媚的女子,听着小曲喝着小酒,日子过得好不逍遥。
  “丞相,你好坏……”怀中的女子是花满楼新捧出来的名妓绮梦,吹拉弹唱,无所不精。最让人喜爱的是那一双巧手,所到之处无不销魂。
  江淮的手揉捏着对方的娇嫩,笑的淫荡:“你这小浪蹄子不就是喜欢爷这么坏吗?”
  绮梦害羞的作势将脸埋进江淮的怀里,小巧的舌头却隔着衣服轻舔着对方的脖颈,勾魂夺魄。
  江淮猛地吸了一口气,不顾身边还有旁人,便欺身上去:“小浪货,爷活活把你办踏实了。”
  “哐。”门被人从外面踢开。
  惊得绮梦一声尖叫,乐师们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乐器。
  被扰了雅兴的江淮怒不可遏,“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不要命了吗?”
  来人悠哉的说道:“江丞相,你好大的官威啊。”
  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江淮此时却好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把推开怀里的人站了起来,弓着身子整理了衣衫,点头哈腰的笑道:“夫人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不是说去万圣寺还愿,要住上半月吗?”
  “哼,我不回来,还不知道府上如今这般热闹,来了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客我都不知道。”来人正是江淮的正妻,江李氏。
  这位也是天宇国出名的河东狮,生于官宦之家,三岁识文断字,五岁出口成章,十岁舌战翰林院大获全胜。
  谁知十二岁后却对习武产生莫大兴趣,十五岁女扮男装上阵杀敌,被发现后险些被先帝斩于阵前,幸被当时的太子太保江淮所救,二人也因此结缘,获得先帝指婚,成就美好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