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节
  没有华丽的法术,没有精彩高妙的招式,在观战者看来,这场对战到了现在,无趣得几近枯燥。然而无法否认的是,摒弃了多种多样的外衣后,绝对的力量较量更能彰显真正的强弱。
  现场,有人不安地摆动着身体,有人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胜负很快到来。
  曼儿最先承受不住,凄厉地嚎叫了一声,软软的松开了游百川,跌浮在水中,再也站立不起来——她身体内的肌肉与零星的骨刺都被捏了个粉碎,想要变回原形都办不到,只能困在人类的皮囊里挣扎。
  白妖王的脸色黑如锅底。
  游百川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双臂因力竭而微微颤抖。他握住拳头,看向白妖王的眼神一如先前,言辞亦是不变:“船。”
  此情此景,酷到没有朋友。
  才第二场,白妖王不至于太过失态,挥手解开了第二艘船的禁制,紧接着,寒历的目光扫向下属,缓缓问:“谁敢下一个应战?”
  短暂的沉默后,一条十分漂亮的鱼游了出来。
  白妖王审视了它几眼,颔首同意了。
  这次,轮到殷渺渺出战。
  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自己的对手,和前两个选手不同,它并未化作人形,依旧以原来的形态出现,看起来像是某种热带鱼,可惜她认不出是什么品种,只觉得漂亮极了。
  “你是什么鱼?”她心情甚好地打招呼。
  这条鱼静静地看着她,身上的花纹五彩斑斓,色彩比五彩青蛙还要丰富,浓艳还胜小丑鱼三分,仿佛是打翻了的调色盘,却无比和谐,毫无污浊之感,尽显天工造化。
  它不吭声,殷渺渺心里就警觉了三分,不着痕迹地防备起来。
  “开始吧。”
  白妖王的话音尚未落下,它身上的一条彩带便动了一动,接着,奇妙又幽魅的歌声响了起来。
  很难用言语描绘这样的声音,像是清晨山涧里的鸟鸣,闻之便心旷神怡,又像是初春花园里似有若无的一缕花香,朦胧隐约,叫人不自觉便陶醉,还像是辗转反侧的夏夜,情人在月下吹着洞箫,如泣如诉,泪染衣衫。
  它令人放下心防,失去战意,情不自禁地沉浸在这悦耳的乐声之中。
  殷渺渺由衷赞叹,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能“唱歌”的鱼,简直是自然的杰作。但是,区区魅音就想迷惑她的神识,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她想着,却装出一副目眩神迷的样子,故意骗得它近身,才“恍然惊醒”,警惕地打出了一掌。平心而论,她的落英掌法在武修眼中算不得一流,但这会儿她一直将境界压在金丹中期,看起来也就比一般的金丹修士强些。
  不得不说,很具有迷惑性。
  这条鱼上了当,以为试出了她的路数,立刻拉开距离,身上的条纹又一次变化,释放的声波也为之一改,变得尖利高昂,几乎刺破耳膜。
  离得近的妖兽们纷纷躲远,腿短的不幸被声波波及,一下子翻过了肚皮。
  殷渺渺心念电转,坚持战五渣的人设不动摇,面上一副难忍的模样,飞快掏出了一件防御法器。
  灵力罩撑开,笼罩而下,她面色微缓,开始掏阵盘关鱼。
  远处盯着瞧的飞英:“???这好像是我的阵盘!”
  乔平:“……”好了,他知道是谁了,除了某人,谁会闲着没事干往身上罩幻术骗人??
  不过这次他冤枉殷渺渺了,因为面对的是白妖王,她特地服下了叶舟给她的幻容丹,真实地改变了容貌。至于隐藏身份,也非兴致使然,而是怕惊动什么人,小心驶得万年船罢了。
  第465章
  常言道,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一件趁手的高品阶的法宝, 有时足以决定胜负。因此, 刚刚走上道途的修士,大多会一掷千金,掏空家底,只求一二得用的法宝护身。
  不过,法宝终究是外物, 如慕天光、游百川之流, 除了最重要的本命法宝,几乎不用其他法器,而云潋更是到今日也没有本命法宝,只凭己身的灵力化剑应战。
  殷渺渺是法修,理论上来说不必像武修那么刻苦,但她深信外物不牢靠, 化为己用的才是自己的,平昔只用秋风如意扇或是红莲。
  可这不代表她没有法器。
  事实上,她的臂钏中, 有几十件大大小小的法器,部分是神器坊孝敬她的, 部分是她逛街时看着有趣, 随手买下来的。以她今时今日的身家,不难想象,她的法器库存比起梳妆箱里的衣饰, 只多不少。
  所以,打什么打??用钱砸啊!!
  殷渺渺一口气掏了三个法器,一个防身抵御音波攻击,一个阵盘困住行动,最后一个是个捕鱼网,biu一下就能射出一张大网,是她到南洲见当地人这么捕捉妖兽,觉得好奇买下来的。
  先前游百川的比试打得太好,不知不觉奠定了堂堂正正斗法的基调。而白妖王忌惮游百川的心法,派了这个别具一格的音攻属下,原想着就算不能出其不意,也能试探出敌人的手段,好安排后面的比赛,却没想到殷渺渺是个人民币玩家。
  她装出一副实力平平的样子,法器一件又一件往外丢,唯一竭力施展的便是繁花弄影身,凭借这高妙的身法和对手打游击战。
  可怜那条漂亮的热带鱼,对付起大开大合的武修来乃是利器,如今却只能沦为东躲西藏的倒霉蛋,在金钱的压制下毫无还手之力。
  飞英趴在栏杆上,边看边深沉地表示:“有钱果然很重要。”
  乔平无法反驳。
  这场比试拖得久了些,小半个时辰后才结束。殷渺渺捉住了鱼,心想丢回去多半它也性命不保,与其活着被分尸,不如死得痛快点,遂一招取了它的性命。
  又输了一场,白妖王的面色却奇异得不再恶化,看也不看死鱼的尸体,不动声色地放了第三艘船。
  在殷渺渺表示下一场还是自己后,又指了个属下:“你去。”
  那是个瘦瘦小小,普普通通的家伙,观其外表,大约是个青少年。他被点名后到场中现了个身,而后就这么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他是一个善于隐匿的刺客。
  找不到行踪,拥有再多的法器,又有什么用呢?
  殷渺渺惋惜似的轻叹了声,眼睑垂落,眸中只留一线余光,神识缓缓铺陈开来,捕捉着场中异样的动静。
  数息后,她微不可见地蹙起了眉梢。
  失败了。
  白妖王准备的赛场并非擂台,不过是空出来一片海域,并未设置结界屏蔽干扰,因此,在场的千百只妖兽在她的神识场中,像星星一样闪动着,要从中辨认出只见了一刹的对手……压根不可能。
  殷渺渺在妖族传统和蓄意为之中摇摆了下,还是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妖族当年吃了不少暗亏,如今有文化了,心眼不比人类少。
  然而,就算是别有目的,这会儿也歪打正着,克制住了她的神识场。
  她稍作思忖,维持着神识场的范围不动,而后耐心地等待着:妖族输了三场,获胜之心只会比她更强烈,尤其当着墨妖王的面,绝不可能允许自己当缩头乌龟,定然会趁机偷袭。
  果不其然,三分钟后,少年看她无所行动,便按捺不住,悄悄靠近。他的身体已经和海水融为一体,仅凭肉眼全然无法分辨,而气息藏于海浪的起伏之中,仿佛就是大海本身的潮汐。
  但还不够。
  要成功偷袭对手,不止需要藏起自己的气息,更重要的是不能起杀意。修士对杀意的感应十分敏锐,如果做不到杀人如折柳摘花,心平如镜,那么刺杀百分之百会失败。
  而所谓的“杀意”,其实可以看做是神识的波动,当这种波动的幅度达到某个阈值时,便能被人所捕捉。少年的杀意控制得很好,出刀时,神识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仍然维持着原样。
  殷渺渺的神识场就好比一汪湖泊,如若有石子投入,自然能够发觉,但若是融入的一滴水,纵然是她也无法短时间内察觉出来。
  她没能发现他。直到他的刀带起的水波触碰到了她的腰。
  虽然他的刀裹挟在水流之中,乃是顺势而为,不快一分,也没慢一分,但她还是感觉到了。她的腰肢微微一拧,冰凉的刀锋擦着轻薄的泳衣而过,红线自手腕落下,精准地缠住了他的刀锋。
  少年不慌不忙,手腕一沉,刀身轻巧地在水中画了半个圆,卸开红线卷来的劲道,而后精准无比地掠向包围圈里的一丝缝隙,巧妙地脱开了红线,再度隐匿到了海水之中。
  从偷袭到收手,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钟,由此可见,少年的刀法绝不比他的隐匿之法逊色。
  殷渺渺鲜少遇到这样的对手,擅长的魂术、幻术、法术都因难以捕捉到目标大打折扣。但她并未感到沮丧,反而被激出了三分战意,逐渐认真起来。
  少年一击不中,并未沮丧,耐心得等待下一个时机。与一般刺客不同的是,他不在乎出手能不能成功,就算只有一成的机会也会出手试试,不行就退,尽显鱼类滑不溜手的特性。
  转眼间,他出手六次,六次全都落空。可殷渺渺丝毫不敢大意,越往后,间隔的时间越短——他已经找到她身法的规律了。
  第七次,刀锋贴着她的手臂而过,第八次,她躲开了刺向小腿的刀尖,却没躲过来自脚下的偷袭。
  她的繁花弄影身一直都在地面上进行,熟习转腾挪跃,却未涉及过水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攻击。面对来自下方的侵扰,反应终归还是慢了一步。
  刀刃割开了她的脚踝。
  鲜血洇开,赤红中夹杂着一抹淡淡的青色。
  有毒。殷渺渺不欲暴露自己百毒不侵的体质,吞下一粒糖丸佯装解毒。少年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偷袭的机会,趁她身形微顿,连刺三刀。
  第一刀掠像她的后背,她身体自然前倾避开,第二刀用刀背划过大腿,逼她屈起身,于是,碍于人类的身体不可能像曼儿一样达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最关键的第三刀她无法躲开。
  肩头刺痛,鱼皮制作的泳衣裂开了一道口子,亏得她这回穿的是全身的潜水衣,否则系带断掉,怕是要春光外泄不可。
  殷渺渺捂住了肩头,遗憾地叹息:“被看破了啊。”
  她在武道上下的功夫还是太少了些,繁花弄影身的顺势而为固然高妙,但被看破后却会成为对手的突破口。只要招式够快,角度够准,找到人体柔韧度的缺陷并非难事。
  如果她真的是个武修,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好在她不是,面对这样的高手,也从未想过能以己之短,克他人所长。
  少年或许还未注意到,她的鲜血沾在了他的刀锋上,缓缓凝聚成了一个特殊的图纹。
  恶鬼纹。
  又一次偷袭,这次他不再畏首畏尾,刀锋直取她的要害,凛冽的锐气仿佛要将她当场开膛剖肚。
  到底是少年人,忍耐这么久已是不易,想要一招分出胜负无可厚非,可惜的是,他将灵力灌注在刀上的刹那,失败就已然注定。
  他触发了恶鬼纹。
  咚!那一刻,少年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不知名的恐惧油然而生,四肢百骸仿佛被寒冰冻住,血液无法流动,那双本该稳稳握着刀的手竟然颤抖起来。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本能地挥起短刀,想要将令他害怕的东西砍成碎片。
  这一动,他的节奏就乱了。
  殷渺渺凭借着禁制的感应,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他的位置,黝黑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滑入掌中。
  她毫不犹豫地刺向了他的胸口,而后重重向下一划。
  “啊!!”少年口中爆发出凄厉的哀嚎。
  妖兽群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骚动,他们不明白,分明是少年占尽优势,为何会突然逆转形势,该被剖腹的人没事,反倒是动手的像是见了鬼,好端端的发起神经来。
  “肯定是这个人类又使诈了!”妖兽们不大认得禁制,但言辞凿凿。
  有胆子大的起哄抗议:“这不公平!”
  “对,她肯定用了诡计。”
  第四场还是个输,妖族不由躁动起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颇有撕毁约定,一哄而散把两个人干掉的架势。
  白妖王也有点心动。他这个“人”要面子,七场全输说出去,叫他颜面何存?不如现在撕破脸皮,把人摁死算了,反正妖族也不讲究人类的那套。只是老乌贼在场……正犹豫不定,美妇人悄悄向他传了句话。
  他眼睛一亮,说道:“这么比太费时间了。”
  殷渺渺沉了语气:“妖王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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