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鱼锅·上
  施子真从来不食五谷灵兽, 甚至几乎不饮酒茶,他早已经登入极境, 是个真正吸取天地灵气就能为生的修者,从不像凤如青舍不下凡尘百味,时常贪嘴多吃。
  可连凤如青这样一顿敞开了吃真的能吃一头牛的人都不会胖,施子真总不至于是胖了吧。
  这再胖也不能光胖肚子……
  凤如青凌乱得不行,自从看到施子真腹部微微隆起到现在,什么都想到了,甚至连他本体不是人都想了。
  可是她问了荆丰,施子真确实是人, 是两千多年前,师祖亲自从人间带回来的。
  那他……总不该是真的成孕了吧?
  且不说男子根本没有那个能力, 即便是修真界有许许多多可能, 逆转生死都可,荆丰也是吹口气就能生出来的……但是, 但是这世界上,谁敢在施子真身上播种?!
  凤如青脑中乱七八糟的, 施子真抓着她手臂不放,见她低头不吭声,又说了一遍,“明日你与荆丰一起, 凡事有你小师弟,不要强出头。”
  若是平日, 凤如青是一定要和他呛的,但今天她脑子太乱了, 看着施子真这张雪塑冰雕的冷淡眉目, 又想起他不束腰封, 换了一身更加仙风道骨的雪色华袍,竟是为了掩饰腰身,简直不认识他。
  因此她动了动嘴唇,闷闷地“嗯”了一声,竟然还算乖巧的答应了。
  施子真并不知凤如青看到了他的腹部,见她应声,微微松了口气,松开了她的手臂。
  凤如青匆匆对着穆良道别,要他改日空出时间一定去黄泉,这才有些步履凌乱地走了。
  她走后,包房里面就剩下了施子真和穆良,施子真也不想待了,但是穆良并没有起身的意思,看上去像是有话对他说。
  他这个大徒弟从来不怎么用他操心,连修炼他也就只是在他心魔缠身的那一段时间帮上过些忙。
  施子真知他心性纯善,也知道他飞升是必然。对于穆良能够成为雨神,施子真始终是十分欣慰的。
  屋子里寂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施子真在穆良的对面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看了看桌上他向来不会看上一眼的,穆良专门为凤如青叫的很多小零食,有些想吃。
  “你在天界如何?”施子真率先开口,“龙族性情暴烈,不好相处。”
  “不似从前,”穆良说,“如今天界还剩下的龙族,都已经顺服于未来天帝,很好相处,师尊不必担忧。”
  施子真忍了半晌,实在是没有忍住,伸手捻起了一个糕点,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穆良没有露出什么惊异的表情,而是将盘子朝着施子真的方向挪了挪。
  施子真去拿第二块的动作一僵,穆良便开门见山道,“师尊,你这样做,和小师妹说过吗?”
  施子真收回了手,抿了抿唇,喝了口茶水将口中甜腻冲去,嘴角沾着一点点糕点的碎屑也不知,神情甚至是无措的。
  穆良从未见过施子真这样。
  他在穆良的印象中,总是神祇般高高在上,总是能提前预知安排很多事,总是能够一眼看出事情本质,包括他当初的心魔,和他又因何心魔散去。
  他似乎从来对世间一切寡淡无情,却也在预测到天裂之灾的时候,放弃了无数修者毕生所求不得的飞升希望,选择留在人间。
  穆良曾经怨过他取出自己的记忆,又杀了入魔的小师妹,可六百年的寻觅,他也是最先知道小师妹在师尊心中分量非比寻常的。
  穆良甚至早早就知道了他曾经亲手斩杀入魔逆徒,并非是清理门户,而是要将她魂魄带回,为她逆天改命。
  当年的双姻草,是凤如青自己去青沅门取的。青沅门掌门痛失爱子,施子真却还要他门中至宝,为入魔弟子塑身,青沅门掌门如何能不迁怒。
  可按照青沅门掌门的为人,若是不让他见一见要取他门中至宝的弟子,若是换一个人去,他绝不会给。
  可是穆良猜到了很多,却从未料到,到如今得知了小师妹尚在人间,还做了黄泉鬼王,施子真仍旧没有放弃为她塑身的念头。
  “师尊,以身塑身,若成还好,若败……”若败仙骨必折。
  折了仙骨,便是折了毕生修为,一切从头来过,即便是施子真根基极佳,也需得再在人间耗费上千年。
  施子真微微拧眉,他不想谈论这个,这对于他来说太过羞耻难忍。可他又怕穆良在未成之前告诉凤如青,按照她那种性子,施子真想想就头疼。
  穆良如今已经为神,能够看出他身有异样是他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巧就碰见了,还被穆良这么直白的戳破。
  他顿了顿,微微叹息了一声,只好实话实说,“天界有我昔日故友,我知你二师姐和你在天界过得尚可,即将继任天帝的太子,也不是庸碌之辈,天界会越来越好。”
  穆良微微动容,施子真又道,“你小师弟因为本体原因,注定与飞升无缘,但他好歹有个悬云山。”
  话说到这里,穆良也都明白了,四个师弟师妹当中,唯有凤如青不在山门。
  “黄泉鬼境,不是什么好地方,女子属阴,更不宜久住,”施子真说,“她功德厚重,始终无法更进一步,无非是魂不附身。”
  穆良眼眶微湿,他总见施子真冷漠如冰地说生死有命,修道如何,全看自己造化,旁人无法插手。
  可穆良心魔之时他四处奔走,荆丰身体缺陷他也寻了数不清的方式助他修为更进。
  穆良一直不太理解他不飞升的缘由,若是为天下苍生,便分明是飞升才能更好的为苍生造福。
  到如今他才懂,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大弟子二弟子在天界过得很好,小弟子注定与仙道无缘,因此准备把悬云山留给他。
  唯独三弟子走了邪路,却也歪打正着,积攒了足够塑身融魂的厚重功德,不曾离失本心,所以他不惜以身塑魂,意欲助她成神。
  穆良突然间就觉得羞愧难言,一向温润儒雅的眉目微微扭曲。
  “可师尊你……”
  “我有把握,”施子真说,“已经快成了,你不必挂心这个。”
  施子真羞于再多说一个字,起身道,“我先回山,你若闲暇便回去看看,荆丰也十分想你。”
  施子真出门之后,穆良眼角荡开了一片红,外面的天色因为他的心情变得阴暗,凉风乍起,山雨欲来。
  穆良听到了楼下人家在嚷着要下雨了,收衣物,只叹这天气如此多变,方才还是艳阳,如今却乍然阴沉。
  他们不知这并非是天气多变,而是人间雨神在强忍落泪。
  有很多事情,其实穆良都知道,他做得不对,做得不好,他的抉择造就了如今的他,可他却在施子真这一份重逾尊师,乃至重比亲缘的抉择之下,难以抬头。
  这世间什么是大爱,又什么才是小爱?这两种感情其实从不曾冲突。
  这个界限其实从来都是世人赋予,并没有择选哪一方,就比较正确之说。
  只可惜他明白这个道理太迟。
  施子真回到山中,径直进了焚心崖,他窝在根本完全不符合他身量的石室里面,怀中抱着他师尊给他留下的灵囊,舔了舔嘴唇,有些嘴馋。
  他几乎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都是今天吃了那个甜腻的小点心,才会这样。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再过些时日,怕是连这个制式的广袖袍也遮不住了。
  施子真微微叹了一口气,却还是用灵流温养灌溉,他确实是有把握的,只是要温养出一个能够容纳真神的身体,他就必须要把这双姻草再在内府中多放置一些时日,日夜不停地温养才行……
  施子真最后还是没忍住,在入夜之后去了一次山下灵谷殿,没有找到制成的食物,便只好拿了一些食材,回了悬云殿自己去煮。
  当然了,第二天灵谷殿并没有发现这少量食材的丢失,施子真夜里蹲在自己寝殿后面,用灵泉煮东西吃的事情,就像他之前给凤如青煮汤一样,谁也不会知道。
  而凤如青凌乱的心绪,睡了一觉之后,第二天早上起来总算缓解了一些。
  一大早的,宿深便来了黄泉,带了许多半妖。他要同凤如青一起去与众家仙门一起对战熔岩兽。
  这是严格意义上他们第一次迎战熔岩兽,因为近两个月,驻守在熔岩之下的修真者,遭遇了那些素日看上去只是在熔岩中蹦蹦跳跳的熔岩兽的袭击。
  凤如青早就料到了,隔了这么多个月熔岩兽才袭击,倒是还让她有些诧异。她曾经在冥海之底一次次遭遇袭击,知道这东西会不断的扩展地盘,不断的去吞噬融化周围一切的生物,乃至植物。
  它们会模仿很多东西,所有一切他们吞没的东西。
  凤如青一大早的被宿深从被窝抱出来,双臂自然环上了他的脖子,在他下颚亲了亲。宿深抱着凤如青洗漱,凤如青任凭他摆弄,只是笑眯眯地看他。
  宿深长的是真的好,很懂情趣,嘴甜,会讨人开心,床上床下都让凤如青很满意。甚至很多时候,他还会给凤如青带一些惊喜的礼物。
  凤如青被他伺候着穿好了阴魂龙袍,半跪在床上和他交换缠绵的深吻。
  待到两个人气喘不已地分开,宿深才贴着凤如青耳边道,“我这几日妖族有些事情脱不开身,今夜好好的伺候姐姐。这会时间不够了,我用手,一样会很舒服。”
  凤如青眯了眯眼睛,不由得笑了一声,“我看起来有那么急不可耐吗?”
  宿深知道她重.欲,但他很喜欢,他们非常的和谐,宿深年岁浅,原本还怕凤如青嫌弃他黏人,凤如青缠着他需要他,他开心得要死。
  “没有,是我急不可耐,”宿深胡乱地亲吻她,“我用嘴也行。”
  凤如青按住他抓着自己腰封的手,点了点他的嘴唇,“外面妖兵鬼兵都等着呢,你给我弄完,怎么用这张嘴去发号施令?”
  宿深从不在□□上羞涩,连第一次的时候也不显生疏,却还是不由得被凤如青说得面红耳赤。
  她亲了亲宿深形状颜色都姣好的唇,“走吧,既是同修真界一同合作,去晚了不好。”
  宿深点了点头,两个人整理好了,带着一众妖兵与这段时日凤如青召到的、那些死于民间战乱的士军组成的鬼军,浩浩荡荡的朝着天裂之处去。
  鬼在白日畏光,凤如青便以鬼气为他们遮盖出一片暗色的天幕。她与宿深并驾齐驱,宿深专门寻了通体雪白的妖马,与她的黑泫骨马相配,但无论谁,离着多远,第一眼看到的绝对是凤如青。
  她周身鬼气缠绕,却身披暗红色的长袍长发,容色艳烈得如同这浓黑当中的一抹残血,笑起来令人难以移开视线,不笑的时候煞气冲天。
  尤其是此刻,她微微侧头,与宿深不知说着什么,眉目带笑,神色散漫,脊背笔直地坐在黑泫骨马之上,手上提着不见一丝反光的黑沉长刀,身后是一众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隐没在鬼气当中的鬼兵,每向前一步,无声无息,可扑面而来的邪煞之气,简直冲得人心肝发颤。
  相比起来,宿深在她身旁,就像一张浓墨重彩的画作之上,用以衬托的寥寥一笔。
  正道修士,向来不与邪煞为伍,历届的黄泉鬼王,虽然也因为生死轮回难免与修士们有所往来,却也不会同修士们并肩作战。
  妖族魔族,更是一直都是正派修士历代宿敌,可在面对天裂现世的如今,他们渐渐摒弃根深蒂固的芥蒂,逐渐开始了合作。
  不过这种合作,必得是黄泉鬼王凤如青在场。妖族从不与其他门派私下往来,魔族更是,在修士路过魔族时不设障碍,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善意。
  但只要凤如青在场,这千万年来冰火不同炉的几族,竟也能够和平共处,虽然依旧泾渭分明地站在两个不同的地方,中间无形地隔着楚河汉界,却是千万年来从未有过的和谐了。
  凤如青一到,正道修士也有许多看了过来,其中不乏仰慕甚至是倾慕的眼神。
  也不知是从何时,私下里都传开,黄泉鬼王风流成性,不仅鬼境爬床的艳鬼无数,在妖族魔族,乃至人族和修真界,甚至是天界都有相好。
  且她这些相好,分手之后无一不飞黄腾达,前任雨神就是直接飞升。
  更何况她本人又美艳至极,性情酷烈却对情人格外的温柔,见她每每与妖王说话便知。
  因此,四海之内想要与她好上一场的各族,都不在少数。
  凤如青自然不知这些,宿深却是知道的,他忍受不了那些人看着凤如青的眼神,简直让他脊背汗毛倒竖。
  凤如青眼中哪有这些,她到了之后,凌吉也带着魔族很快赶到。
  魔族向来残暴嗜血,但也不知凌吉用的是什么办法,如今的魔族一个个小绵羊似的,甚至距离凌吉近了一些,有些都会肉眼可见的两股战战。
  凌吉到了,上前来与凤如青打招呼。
  他白天在烈日下银光不显,却也看上去与人完全不同,甚至不能用美来定义。他生得就不像个人,尤其是那双横瞳,冰冷残暴,却又无辜灵透。
  还有就是他尖利繁杂的鹿角,凤如青丝毫不怀疑,任何一种猛兽对上他,都会被他的鹿角轻而易举的贯穿撕裂。
  “大人。”凌吉话不多,总是客客气气地对着凤如青躬身。
  凤如青也习惯了他这样子,点了点头,接着便下了黑泫骨马,收敛周身鬼煞之气,朝着修真者的方向去交涉。
  此刻修真界来了的人也不少,这次施子真没来,组织统领众修真者的是悬云山焚心崖长老,荆成荫。
  昨夜因为熔岩兽突然袭击而受伤的弟子已经送走了,不过很多焦糊甚至被烧得只剩下架子的帐篷,还是能够看出昨夜战况惨烈。
  凤如青对荆成荫说话还是很客气的,毕竟小时候她与荆丰到处野玩,也没少让他逮住。
  荆成荫肃穆得像个刚出土的旱魃,但他其实面冷心软。仔细想来,他当年除了关住荆丰与她,倒也并没责罚得厉害。
  “荆长老。”凤如青微微躬身拱手,“荆丰没来?”
  “护送昨夜受伤的弟子回师门了。”荆成荫蓄了点胡子,在下巴上,山羊似的,和他不过三十的样貌十分不符。
  但他眉心竖纹很深,是经年皱眉所导致,他神色颇为复杂地看向凤如青,昔年的悬云山弟子,如今却是鬼境之王,这与修真入山,还真是背道而驰。
  他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施子真和穆良都不告诉他,但他知道施子真是亲手诛杀了入魔的她。她能从极寒之渊那样的地方爬出来,神魂未散,也是造化。
  而到如今,他这个昔年的师叔,也不得不称她一声赤焱大人。
  “赤焱大人昔年在冥海之底与熔岩兽日夜交手,定是最熟悉这些畜生的,”荆成荫说,“这些畜生生于熔岩,如鱼难离水,却又为何能够夜奔几里发起攻击?”
  凤如青却摇头,“它们并非鱼难离水,”凤如青说,“我早说与各派弟子,要随时警戒,它们能模仿它们吞噬过的一切,夜奔数里并不稀奇。”
  荆成荫眉头皱得死紧,“那若照如此说,熔岩现世,置之不理数月,岂不是放任一群比妖魔兽还要变化多端的猛兽在山上?”
  凤如青奇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我早说过啊。”
  荆成荫一噎,确实有弟子曾提过鬼王告诫,只是连守数月,熔岩除了悄无声息、缓慢至极地蔓延之外,并无攻击,弟子们一时间放松了戒备……
  “而如今熔岩兽的能力与在冥海之底时也不同,”凤如青又朝着这些修士的头上浇了一桶冷水,“据我观察,熔岩腐蚀的程度提升了数倍,在冥海之底,沾染上身,顶多重伤,不至殒命。”
  荆成荫眉头能夹死飞虫,沉吟了片刻又问,“那若熔岩兽不主动发起攻击,我们难道就坐以待毙?”
  凤如青摇头,“它们早就发起攻击了,不是一直在扩展地盘么,不过它们也不能离开熔岩太久……”
  凤如青观察了一下地上焦糊的土,还有碎裂的、硬干成灰炭的熔岩兽残尸,也皱了皱眉,又补了一句,“至少目前是这样。”
  自从天裂开始,众人一开始的慌张过后,便忙碌着四处压制躁动的妖魔,荆成荫目力非常人能及,他望着远处山峦之上铺陈开的一片赤红。
  那片赤红已经悄无声息地覆盖了两座山峦,想到那上面跳动的、看似无害的各种游鱼,竟是如此凶悍的猛兽,他心中升起浓重的忧虑。
  凤如青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想了想安慰道,“熔岩大地不比极寒之渊,无法以九真伏魔阵封印。”
  “说不定哪天天裂的熔岩流尽,这场灾难就停止呢。”凤如青轻飘飘道。
  荆成荫侧头看她,她又嗤笑一声道,“这本是人间早该面对的浩劫,若当真是天要亡我们,又岂是人力能够阻挡……”
  “荆长老,我们无法阻止熔岩弥漫,只能尽力而为,减缓这熔岩弥漫的速度。”
  这将是人间万物的战争。
  荆成荫气闷又心绪苍凉,凤如青又道,“荆长老要弟子们准备迎战吧,我们可以不坐以待毙,但需要有人去引熔岩兽攻击。”
  凤如青说,“修真界身法再快的修者,也不能保证从熔岩之上折返,这只有我能够办到。”
  荆成荫神色难言地看着凤如青轻松,甚至是散漫的神色,半晌郑重说道,“赤焱大人功德厚重,经年奔走人间,如此为苍生,天道自会为大人铺路。”
  凤如青不习惯这种恭维,也不想再和荆成荫说什么了。
  她负责带着妖魔族引出熔岩兽,这确实也是因为妖魔身法诡异,相比修真界修者,更具备保全自身的本领。
  而修士善于结阵合作,对战成批的熔岩兽,也正好弥补妖魔乃至鬼族各显身手的散沙样打法,这样更利于减少伤亡。
  她和荆成荫站在山坡之上,正寻思着找个什么理由走了,太严肃的对话弄得她脑子都开始疼了。
  幸好这时候荆丰回来了,他与荆成荫交代了一下众家弟子的伤势,还有各派会派来的支援,便总算将凤如青拉离了荆成荫的身边。
  “小师姐,”荆丰说,“你怎么和我爹站一块去了……”
  凤如青“啧”了一声,“别提了,我与他说今夜我带人负责引出熔岩兽,他就一直唉声叹气悲悯苍生,我也不好走。”
  荆丰笑了笑,想象出凤如青憋得多狠,不过片刻之后,他又边整理凤如青的长发,边说,“今夜我随你一起引熔岩兽。”
  凤如青本想说她知道怎么做,却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神色纠结至极地问荆丰,“是不是师尊要你寸步不离的护着我,不让我受伤?”
  荆丰神色滞了下,片刻后也没有瞒着她,“嗯,师尊说你不能受伤,如今体弱。”
  “体弱的是他吧!”凤如青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她总不能跟荆丰说施子真可能怀孕了,不知道是搞了野女人还是野男人,反正肚子都让人搞大了,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施子真穿那么宽的袍子遮遮掩掩的,连众仙门对战熔岩兽这样需要仙首坐镇的事情都让荆成荫来,可见多么见不得人。
  凤如青最终什么也没说,虽然她对于这件事很凌乱,但也无法确定什么,兴许是什么修炼秘法?
  她总是不相信施子真这样的人,除了她会有人敢搞,有人想搞。
  当然了,若他这是什么修炼秘法,也未免太……独辟蹊径。
  不过凤如青也无暇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众人划分两地,妖魔族都在鬼族之后,修真界众家仙门围在一处,各自部署。
  选择夜里对战,是凤如青曾经在冥海之底多年所得的经验。
  夜间温度低,夏季湿度也大,再者今日到夜里一直有风,这都是能够阻止熔岩兽脱离了熔岩之后活跃的因素。看似很细小,却可能带来很大的裨益。
  而修真者个个五感敏锐,黑夜如白昼,加之熔岩兽通体为熔岩凝化而成,夜间甚至比白日还要容易观察躲避。
  尤其黑夜对妖魔鬼族的作战也有好处,沾染了邪气的东西都是在夜间更加活跃。
  入夜之后,凤如青吃过宿深带来的吃食,喝过凌吉带来的鹿血酒,今日也不知为何,这酒分外的浓郁,还带着丝丝甜香。
  凤如青夜里会有些四肢发凉,因此贪杯多喝了些,面颊泛上些许粉色,显出了与素日不同的娇憨之态。
  妖魔鬼族,这在千万年来虽然同为妖邪,却根本不相容的三族王者,在一个小帐篷里面举杯共饮,也是能够流传万古的稀奇事了。
  凌吉又见凤如青酒杯空了,正要再给她倒酒,却被宿深挡住。
  宿深本来就都要气疯,凤如青喝了那么多凌吉带来的酒,他一滴也没喝,却烧得心火大盛。
  “今夜马上有行动,你给姐姐灌那么多的酒,醉酒之后四肢不灵便,熔岩之上如何危险,你是何居心!”
  宿深按着凌吉的手臂隐隐压上妖力,凌吉的手被狠狠按在桌上,手上酒壶滚落在凤如青脚边,醇香的酒液撒了一地。
  凤如青心疼不已,缓缓吐出了一口带着酒香的气息,拉住了宿深的手腕,“宿深,我若是不想醉,是不会醉的。喝些酒夜里暖身,你这是做什么,快松开。”
  凌吉垂目,看着地上的酒壶一言不发。
  宿深气不过,但凌吉甚至都不跟他对视,对于他明里暗里的多次挑衅都不曾回应,可他每次出现在凤如青身边,不止一次被宿深发现他看着凤如青的视线不对。
  太过专注,和宿深每每与凤如青交欢之后揽镜自照,甚至是在洗漱时水池中看到的自己的神色如出一辙。
  浓烈的占有欲压在凌吉那一副无波甚至是空灵的表情之下,凤如青看不懂,他却看得清楚!
  只是宿深打死也不会同凤如青说这个,因为这个魔尊显然并不敢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半分,他绝不为他人做嫁衣!
  宿深知道再说多了便是他无理取闹,也怨他光顾着带些吃食,却碍于是交战并没有带酒,这混蛋竟然带了。
  宿深气闷地松开了手。
  凌吉慢悠悠地将手臂抬起,他的皮肤是一种冷冷的白,被宿深抓住的那一块,这一会便通红一片。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臂,轻轻转动,衣袖因为他这动作,慢慢地朝着上头滑去,凤如青看了一眼,神色一凝,“你手腕之上,怎么这么多的伤疤?”
  凌吉闻言迅速放下手,侧过头对着凤如青勾了下唇,却根本没有笑意,“一些陈年旧伤而已。”
  凤如青没有再问,她也知道他昔年遭遇,是她亲手救下了他。
  可是……那伤疤也不是昔年伤在颈项胸膛的伤疤,而是密密麻麻的、分布均匀的伤在腕部,乃至整个手臂,凌吉遮盖得太快,凤如青只看到手肘部位全都是。
  更像是谁蓄意的割开,一层层,一次次不断的旧伤累着新伤,就如……凌.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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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如青:最近我发现每个人都很奇怪。
  ——
  肥更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