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节
  想了想,侧了头看向秦默,眼中方才的迷雾已经散去,剩下澄澈的清明,清脆开口道,“我去叫荆彦将府里的仆从聚集起来问话。”
  方才荆彦被秦默派出去安排带来的衙役了,这会已经不在房中。
  召集仆从女婢这种事,自然要借他的手才行。
  秦默淡淡点头应一声,看向软榻上太子的尸首,微微沉了语气道,“我先让人将太子的尸首送去义庄保存起来,再留在这里看看这房间里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公仪音应了,“那我那边准备好可以问话了之后便派人来叫你。”
  见秦默颔首应了,公仪音抿了抿唇,目光中一丝坚毅之色,转身出门找荆彦安排去了。
  目送着公仪音出了门,秦默这才淡淡收回目光,身形未动站在房间正中,面上神情端肃,如无波的清潭没有荡起一丝涟漪,清冷的目光却是不放过一个角落,四下扫去,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乍一看上去,太子的书房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靠墙的书架上垒着满满一墙的书籍,一眼扫去,发现太子的藏书十分繁杂,有消磨时光的游记杂谈等,也有治国安邦的经纬韬略之术。
  秦默脚下一动,走到了书架前目光一排排扫去,发现书籍的排列并没有什么顺序,杂乱地陈列着,离手边最近的地方立着几本前朝大儒所著的治国之策,有一两本的书籍封皮还有卷起了边,想来经常被人翻阅。
  他伸出手指在书架上摸了摸,然后手指一捻,发现书架上光滑如新,没有发现灰尘。
  要么,就是太子府上的仆从十分勤快,要么,就是这几册书籍太子近日看得很多。
  秦默凉淡如水的目光从书架上缓缓收回,又落到了别处。
  书架前方摆着紫檀木的长条几案,案上放着文房四宝等物,皆是上品。正中方才太子趴着的地方放着一册摊开的书籍,想来太子遇害的时候正坐在几案前看书。
  秦默眼神微动,走上前将那册书拿在了手中,先翻到了封皮处。
  令人惊奇的是,这本书的封皮上并没有任何标题或著书者的名字,空落落的一片看上去十分奇怪,秦默将书侧翻过来,发现书脊上也是一片空白。
  秦默素来清冷无波的面容上也不由地出现了丝丝裂缝,眼中满是沉思之色。
  他修长的手指一动,将书的大意略略翻了翻。
  这一看,心中的惊奇之感更甚。
  这本书不知由何人手抄而成,字迹娟秀中却带了沉稳大气,辨不出抄写这书的人究竟是男是女。而更让人惊奇的是,这本书虽然没有写任何书名或者作者名,但书的内容却是十分精彩。书中写的是一些治国安邦的谋略,引经据典,深入浅出,所叙述的道理却十分精辟,让人读了顿觉茅塞顿开。
  秦默只是粗粗一番,就觉得心境霍然开朗,恍如醍醐灌顶般清明。
  他握着手中不算厚的这本书,十指紧紧攥住书脊,眼中笼了深浓迷雾,一个个谜团在脑海中不断浮上来。
  这书到底是何人所著?又是什么人送给太子的?
  看这书,书页颇新,有的地方的字迹却已有了几分磨损,似乎是不断揣摩研读所致,再加上太子死的时候还在看这本书,想来定然对这书宝贝得很。
  难道是因为太子知道上次安帝对他在御花园撒酒疯的事生了几分不满,为了重新挽回在安帝心目中的印象,所以收敛了玩心,这几日变得勤奋上进起来?
  可是这也只能说明太子这几日发奋看书的原因,但这无名书是谁送给太子的,还是不得而知。而这本书,跟太子的遇害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默又翻了翻,见那书似乎没有其他异常了,便重新放回了几案上。
  检查完书架和书几,秦默在房中缓缓踱步走了一圈,将所有的犄角旮旯都检查了一遍,思考了一切的可能性,包括坐榻上有没有暗器,香炉中的香有没有问题,凡是他想到的能对太子的性命造成威胁的地方,他都没有放过。
  可是一番仔仔细细的检查下来,还是没有在房中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秦默的眉头皱作一团,心中十分不解。
  此时的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处在一团深浓的迷雾当中,以往虽然也有雾气障目,但不管如何他都能找到一丝指引前行的管线,可这一次,他只看得到面前那无边的黑暗。
  秦默立在原地,静默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朝房顶看去。
  头上是他方才唯一没有检查过的地方了。
  今日阳光正好,温暖和煦的日光正从屋顶排成排的瓦片缝隙中如瀑布般倾泻下来,房中有细小的尘埃在明亮的阳光中起舞,恍如流动的水波。
  其中有一处,那光线似乎格外明亮。
  秦默愣愣地盯着那屋顶片刻,神情有几分怔忡,眸光闪烁了几分,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终是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秦默这般刚将书房检查完毕,正好公仪音就派了人过来请他,说是今日府中当值的人都已经在前厅聚集,就等着他过去问话了。
  秦默应了,再度抬眼环视一圈整个书房,走出了房门。
  吩咐门外的衙役好生在这里走着,秦默脚下未有迟疑,跟着那来请的衙役匆匆前厅去了,清冷如雪的眸中落一片幽深剪影。
  第333章 审讯(二更)
  一路脚步未停,行到太子府前厅。
  公仪音和荆彦已经在厅里等着了,放眼望去,厅内黑压压站了不少人,面上或惊恐或慌乱,厅内流淌着一种杂乱的气氛。
  见秦默过来了,公仪音和荆彦眉眼一转,迎了上去。
  公仪音看一眼身后窃窃私语的人群,微微压低了声音道,“人太多了,我看,我们还是一个一个分开审吧,关键人物我们亲自审,其他的人,让衙役帮忙做个笔录便是。”
  秦默点点头,分开在人群走到了众人前头站定。
  见秦默有话要说的样子,荆彦忙出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听到荆彦的话,众人纷纷停止了交谈,各色各样的目光朝秦默面上望去。
  秦默扫一眼众人,冷淡开口道,“今天这府里发生的事,想来你们也已经知道了。”
  听到秦默这句话,大家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目光又变得慌乱起来,互相对望一眼,很快又惊恐地垂下了头。
  想来太子身亡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太子府。
  秦默见等众人的议论声小了一些,才接着清冷道,“此事的兹事体大,相信不用我赘述了。在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若是有人泄露出一星半点的消息出去,可别就怪我不客气了!”
  听得秦默这冷然的口气,众人神色皆是一凛,忙不迭应了是。
  秦默见众人答得爽快,面上的冰冷之色退去些许,又问,“谁是这府中的管家?”
  有一站在人群前面的三四十岁的男子出列,稳了稳心神,朝秦默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回寺卿的话,小的是这府上的管家。”
  秦默打量了他一眼,点点道,“怎么称呼?”
  “小的姓黄名洲。”那管家毕恭毕敬道。
  “好,黄管家请先在一旁候着,待会有些人的身份,还请黄管家告知。”秦默淡淡道。
  黄管家知道秦默这是要审问了,忙点头应了,躬身站在一旁,神情肃穆。
  秦默清冷的目光又转向众人,“你们当中,是谁先发现太子身亡的?”
  他的话音落,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向人群中的一名青衫仆从。
  那人见避不过,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是……是奴才。”
  秦默看向一旁的黄管家,“这人是谁?”
  “太子的贴身仆从,唤作阿清。”黄管家低低回道。
  秦默应一声,复又看回阿全,“你现在旁边候着。”
  阿全不知秦默是什么打算,但也不敢多加发问,只得呐呐应了,低头退至一旁。
  “今日在太子书房里和院子里当值的仆从女婢,有哪些人?”
  听到秦默的问话,又有几名女婢和仆从从列队中站了出来。
  秦默又想了想,再问一句,“去延尉寺和皇宫报信的人,也出列。”
  这么一来,站出来的仆从和女婢便有十来人。
  秦默一一从他们的面上扫去,将个人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这才看向荆彦道,“剩下的人你派人做好笔录吧,另外,再仔细敲打敲打,不要让他们出去说出什么不该说出的话来。”
  荆彦点头应了,带着人下去安排了。
  秦默便看向那跟案件有着密切联系的十来人,看向黄管家问道,“黄管家,不知府中可有是何审讯的地方?”
  黄管家想了想,“后院有一间花厅,面积还算大,可以用来给寺卿审问。”
  “好,前头带路吧。”
  秦默公仪音带了几名衙役,连同那十来个仆从女婢便在黄管家的带领下走到了后头的花厅,秦默点了阿清出来,看向剩下的人清冷开口道,“剩下的人先在这里候着。”又看向一同跟来的衙役,让他们好生看着些,这才带了阿清和黄管家走到了一旁的偏厅里。
  秦默走到偏厅中站定,负手转身看向阿清。
  他的神情清冷而幽深,带了丝难以捉摸的审视,看得阿清不由有些心虚起来。
  良久,秦默才淡淡开口道,“把你发现太子尸体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一遍吧。”
  阿清忙不迭应了,开口道,“今日殿下下了朝,同往常一样在书房里看书。殿下看书的时候不喜旁人伺候,奴才和阿宴便没有在房中,只在门外候着。按照往常殿下的习惯,一般是看一个时辰最后便会唤了奴才们进去换茶,可今日足足等了两个钟头,也没有听到殿下的声音。奴才们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叩了叩房门唤了殿下一声,不想里头却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说到这里,他的瞳孔微微一缩,似回想到了什么,咽了咽口水才继续开口道,“奴才让阿宴在外头等着,自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奴才走进去的时候,书房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奴才朝几案处看去,便见到殿下一动不动地趴在长几之上。”
  “奴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走上前弯了腰在殿下耳边又唤了一声,不想殿下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奴才心中生疑,便斗胆推了推,谁曾想……殿下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奴才当场就懵了,尖叫着唤了阿宴进来。我们两人合力将殿下扶起来,在他鼻端一探,发现他竟然咽了气!”
  说到这里,阿清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还留着丝丝后怕。
  “后来呢?”公仪音出声追问。
  阿清唯唯诺诺看公仪音一眼,“后来……后来奴才大骇,心中没了主意,只得赶紧去找黄管家过来。”
  听到这里,公仪音和秦默的目光转向黄管家。
  黄管家忙接过话头开口道,“是的,小的听到阿清慌慌张张来找,心中大吃一惊,忙跑到书房一看,发现殿下……殿下当真莫名其妙地咽了气。”说到后面,黄管家的语声已经哽咽地有些泣不成声了。
  公仪音看着一个大老爷们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一时也有些尴尬。不过体谅到他骤然间失去主人的悲痛心情,心里也就能理解了。
  黄管家抽噎了一会,似也觉得有些失礼,好不容易止住了抽泣,哽咽着看向公仪音和秦默歉意道,“让殿下和寺卿见笑了。”
  公仪音安抚地一笑,“皇兄骤然去世,我们也十分震惊和悲痛,黄管家的心情都可以理解。”
  黄管家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这才继续道,“小的当时便吓坏了,本想叫人去请太医,可又见殿下已经咽了气,请太医怕也是于事无补了,只得一面派了人去延尉寺请秦寺卿,一面派人去宫中通知主上。”说到这里,他抬了头看向两人,“后来的事,殿下和寺卿就都知道了。”
  “阿宴是谁?”秦默沉吟着问道。
  “同阿清一样,都是太子殿下身边贴身伺候的。”黄管家道。
  秦默又问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线索来了,遂叫他们先退下,叫了其他人过来。
  一圈问下来,众人的回答都同阿清和黄管家的话大同小异,并没能提供什么有用的欣喜。
  秦默沉吟片刻,让黄管家领了其他人去找荆彦录笔录了,单独留下了阿清和阿宴两人。
  见秦默单独留下他们俩,阿清和阿宴的面上神色都有几分慌张,眼中神情闪烁。
  公仪音沉沉打量了他们片刻。
  两人看上去都是一副清秀机灵的模样,身量差不多,年岁也相仿,只阿阿清稍微比阿宴要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