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而此刻用来招待客人的雪松堂内,原本打算休息片刻的叶孤城正一脸惊讶地望着前来通传的沈家下人,“老太君请我?”
  从素云堂一路小跑过来的丫鬟低着头应道:“是。”
  叶孤城犹豫了一下,偏头跟自己的侍卫交待了一声就站起了身打算过去瞧瞧。
  他原以为以沈太君的作风,就算属意连.城璧当自己的孙女婿也不会在他刚上门来时就直言拒绝,更不要说一个时辰前他好巧不巧地和连.城璧同时到了沈家庄时,沈太君的态度还并未显出什么偏颇来。
  但这也没什么,反正他本就是因为想被拒绝才来求这个亲的。
  这样想着,他已跟着那小丫鬟走到了素云堂。
  先前他和连.城璧都是在沈家的会客厅见的这位名满武林的老太君,平心而论,她的确是一位值得钦佩的女中豪杰,故而他此番求亲虽是假,对她的尊敬却是真的。
  小丫鬟推开门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状似无意地扫了门内一眼,并未见到沈太君以外的人,没作犹豫便抬步走了进去。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端坐在贵妃榻上的沈太君朝他看过来,先开口道:“叶城主从南海远道而来,本该好生休息上半日再说的,但老婆子我只有璧君这一个孙女,她的事啊,我是半分都等不得,只好先派人请你过来一趟了。”
  叶孤城点头表示理解,又怕她因不好意思说得直接而不停兜圈子说场面话,干脆接道:“太君有话,尽管说便是。”
  只听沈太君愉快地笑了两声才继续道:“那老婆子我便直说了,关于璧君的婚事,我心中已有考量。”
  “晚辈愿洗耳恭听。”
  沈太君眯着眼又打量了他一番,更觉他一表人才不逊传言,语气也更好了些:“我有意将璧君许配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叶孤城:……???
  这和叶昀说的不一样啊?!
  第5章 、小姐绝色五
  叶孤城活到三十岁还是头一回懵成这样。
  幸好他素来不将情绪表现在面上,所以沈太君也没有看出他的震惊,反而更觉得他成熟稳重了。
  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啊,她心想。
  叶孤城懵完就瞧见沈太君还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等他答复,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太君先前说需慎重考虑沈姑娘的婚事,为何现在却……?”
  沈太君眯了眯眼,道:“我自然是为了璧君的幸福。”
  为了给孙女留一些面子,她还是没直接挑明沈璧君属意于他的事。
  只是这句语焉不详的话却是叫叶孤城犯了难。
  主动上门来求亲的是他,现在沈太君愿意把她的掌上明珠嫁给他了,他若是不娶,沈太君会这么想?
  ……肯定会觉得他其实不是来求亲的是来结仇的吧。
  当然他本意也的确不是求亲,但无论如何,现在也不可能再披露出半点这方面的意思了。
  想到这里,叶孤城在心中轻叹一口气。
  “太君对沈姑娘的爱护之心晚辈明白。”他顿了顿,“晚辈也可保证,定不辜负太君的期望。”
  沈太君听到这句自然十分满意,连说了三声好才停。
  叶孤城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这份开心再真心不过,绝非伪装。
  而他应都应下,眼下最重要的事也已不再是后悔来这一趟,而是尽快为这门亲事做好筹备。
  白云城和沈家庄都是武林中数得上名号的地方,无论他初衷如何,该维持好的脸面还是必须得维持的。
  当他把这消息带回给在雪松堂焦急地等待他回来的叶昀时,对方惊得差点握不住剑,脱口而出道:“什么?!”
  叶孤城皱了皱眉,又重复了一遍:“我要你通知白云城尽快准备好聘礼送来。”
  确认自己并不是耳朵出了问题的叶昀这下真握不住剑了,只听“哐”的一声响后,他才又颤抖着声音回道:“是。”
  叶孤城瞥了一眼他掉到地上的剑,眉皱得更深了些,见他仍是一脸呆滞,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把剑捡起来。”
  这般冒失,成何体统。
  叶昀:“……”
  不过说实话,被他这么一训,叶昀才总算有了点这不是自己白日发梦的实感来。
  所以在出去传信之前,他还是颇感慨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低嚷了一句可算是不用再听长老们念叨了。
  叶孤城想到他来时路上劝自己别做无用功时的苦口婆心样,心情也很复杂。
  不过事到如今再复杂也是枉然,倒不如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桩婚事来得好,至少沈璧君的身份绝对能堵住白云城那些心思各异长老们的嘴。
  思及此处,他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了一个时辰前自己在街上惊鸿一瞥的那半张脸。
  他能够在而立之年就跻身于江湖顶尖高手之列离不开他那百年难得一遇的剑术天分,也一样离不开他过去这么多年不分寒暑的苦练。
  所以活至这个年纪,不要说对女人动心了,就连能让他多看两眼的女人都没有几个。
  但这位武林第一美人显然是个例外。
  这么多年,叶孤城虽不能说自己已完全勘破了色相,却也真的甚少被哪个人的容貌吸引住。
  可今天见到沈璧君的那个瞬间,他是真真切切地呼吸一顿。
  这还只是半张脸呢,他忍不住想。
  而此时的沈璧君还不知道自己的诉求已经得到了满足,在睡过一个舒坦的午觉之后,就叫寒烟带上她的笔墨纸砚往大明湖去了。
  寒烟在她睡觉的工夫里和老太君院子里的几个丫鬟打探了不少消息,此刻正兴奋着呢,见她醒了,忙凑过去和她八卦:“我听采月她们说,老太君之前又分别见了叶城主和连少庄主。”
  但具体说了点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沈璧君唔了一声,没作其他表示。
  虽说已过了太阳最辣的时辰,但主仆二人一路行至大明湖畔,被从湖上来的习习凉风吹过后才方觉暑气没那般恼人了。
  她们俩去的是沈璧君经常散心时常去的那座湖心亭,四面都临着水,倒是将最后一点热气都驱逐了个干净。
  “小姐要作画?”寒烟一边帮她摆放笔墨纸砚一边问。
  “闲来无事而已。”沈璧君接过那支羊毫,穿越前的习惯下意识发作,皱着眉咬了咬笔杆,“你去给我寻些朱砂来。”
  她这一蹙眉又是万般难言风情,饶是寒烟对着这张脸从小看到大也不免一滞,回过神来后才垂首应了声“是”。
  大明湖算是沈家庄自家的地盘,所以沈璧君很放心地放松了些坐姿倚在亭柱边,目光从这千顷湖水上扫过,琢磨着该从哪里开始下笔。
  她虽然是搞美术设计的,但是在国画这一块的经验还真不太足,加上有段日子不曾提笔,此时难免有些纠结。
  而去寻朱砂的寒烟也不知道是寻到哪里去了,快两炷香了也没有回来。沈璧君叹了一口气,用空着的那只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拨好,对着这满目的碧波,总算落下了第一笔。
  想的时候觉得无从下手,但真正开始了倒是没那么艰难,毕竟从前的底子也都还在,无非是没有画油画的时候那样顺手而已。
  沈璧君嫌弃自己的袖子宽大得太过碍事,没一会儿就将它挽了上去,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臂,而后继续聚精会神地勾勒着面前的景色。
  和从前一样,她一旦真正投入起来便很容易忘了自己究竟身处何地,直到放下手中那支羊毫长舒一口气时才注意到身侧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影子,心下一惊,刚要回头,就听到身后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沈姑娘画的是大明湖冬景?”
  是连城璧。
  她差点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但见他一脸的光风霁月,也只能轻抿着唇点头,道:“叫连少庄主见笑了。”
  原先她是打算画夏景的,可寒烟迟迟不归,手头没有朱砂,她自认只用墨画不出这水中亭亭玉立的荷花来,干脆直接画了冬。
  不过想到沈太君一定很熟悉自己亲孙女的字迹,画完之后她愣是忍住了没落款,此刻看着这幅成品画作,还有些不太习惯。
  连城璧的目光从她沉静姣好又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扫过,想起沈太君先前找他时言辞里那几分藏不住的惋惜之意,忽然就很想叹气,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就在他打算再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沉默的时候,身后忽然又响起嘹亮的一声“小姐!”
  寒烟的手里还捧着她要的东西,正脚步飞快地往这里跑来,停下后也没顾上把气给喘匀了,就抓着她的手道:“金、金风细雨楼也派人来求亲了!”
  沈璧君:“……”
  全都赶在一天你们是约好的吗?!
  寒烟说完这个令她震惊的消息之后才注意到连城璧也在这,下意识地捂了捂嘴。
  而连城璧虽然也惊讶了一瞬,但惊讶过后还是立刻敛了神色,偏头对沈璧君开口道:“方才闲逛到此处,惊扰沈姑娘了。”
  这未尽之意就是他现在打算走了,沈璧君还不至于听不懂,站起身来朝他点了点头以示知晓,还颇诚恳地给了他一个建议:“连少庄主若要赏湖,往南边千佛山方向走,景致应当不错。”
  她这番动作之下,原本挽到手肘处的衣袖也已垂了下来,仅露出几根白玉一样的手指。
  连城璧收回目光垂下眼睑,声音很低:“多谢沈姑娘指点。”
  之后他便像是真的要赏湖一样沿着堤岸一路往南边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沈璧君总觉得那背影好像还有几分不属于他这种身份的萧索味道。
  但这跟她反正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寒烟显然对连城璧会出现在这里的事好奇得很,盯着那个玄色的背影瞧了许久直至再瞧不见才收回目光。
  沈璧君坐回了原处,正一脸认真地调着她寻过来的朱砂,见她总算回过神,抿着唇轻笑了声道:“怎么?你比较出连少庄主和叶城主哪个更英俊了?”
  “还是叶城主更好看些!”寒烟回答得毫不犹豫,答完了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告诉她,“对了小姐,我之前听到老太君对金风细雨楼派来的人说,已为你定下亲事了!”
  这后半句话之前是碍于连城璧在场不太好说,现在人都走了自然也没了顾忌。
  沈璧君心中大松一口气,嗯了一声,依旧没停下手上的动作。
  寒烟实在是很佩服她这谈及终身大事也淡然无比的模样,摸了摸鼻子好奇道:“小姐不想知道是谁吗?”
  还能是谁啊,她之前都把戏演到那个份上了。
  不过她原以为以沈太君的性格,是还得再考量一下的,却没想到这才两个时辰的工夫就直接被定下了。
  “既然都定下了,那迟早都会知道。”她朝寒烟扯了扯唇角,取了一只没用过的铜管狼毫,歪着头试了试方才调的朱砂。
  夕阳渐沉,金红的光芒被漾漾碧波切成无数碎片,穿水绿轻衫的少女挽着袖运笔的模样美得仿佛要溶进这湖光山色中去。
  叶孤城站在远处的堤岸边看了这抹翠色片刻,偏头问自己的侍卫:“你方才说谁要见我?”
  “金风细雨楼的使者。”叶昀恭敬地回道,“他们似乎是白副楼主派来向沈姑娘求亲的。”
  “不见。”叶孤城一派理所当然。
  莫说是使者了,哪怕是白愁飞亲自前来,他都不屑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