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李信忽然抬头,看她笑,“知知,你真好看。”
  闻蝉:“……?”
  她头皮发麻,警惕地身子后倾。李信笑起来这么的轻.佻,眼皮上撩,跟桃花在往她这里飞似的。他勾人的笑容,闻蝉虽觉得他莫名其妙,可心跳又控制不住地加速。
  李信一脸正经道:“知知,你这么好看。我好想睡你啊。”
  闻蝉:“……!”
  猛地跳起来。
  她受到很大惊吓般,推翻了前方案木,瞪大眼睛看着一脸流氓气的少年郎君。她简直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然他一脸正经、眸色漆黑,那种吸魂夺魄般的幽黑目光……闻蝉转身,扶门而逃。
  身后传来少年郎君忍俊不禁的哈哈哈大笑声。
  李信这一剂料,确实下得挺狠的。事后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下得太狠了。因为第二日他出城的时候,等了不知道多久,等得他那个常年一脸淡泊的父亲都托人来问他怎么还不出发,李信都没有等到闻蝉的只言片语。
  她自己不来也罢了,也不派侍女给他送点儿什么。
  李信摸摸怀中抱了多少年的司南佩,一脸心酸地上了马。他心想他真是吓坏她了吧,恐怕一段时间内,闻蝉对他都要绕路走了。但同时,他心中又有失落感。
  他连表达下自己的真实意愿,都能吓到闻蝉。
  他只是小小的试探下,就试探出了她的胆小……李信抚摸下巴:他是不是该庆幸那天亲她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没有真正把自己的性子全露出来呢?不然恐怕那时候就惊着知知了。
  李信叹气:我喜欢的娘子啊,她那么不经吓,恐怕根本承受不住我强烈的欲.望。我的追妻路漫漫,我何时才能打消她心中的防备,抱得美人归呢?
  很快,李信就没有心思再去想闻蝉了。他们这边快马加鞭到了雷泽,连叙旧的时间都没有,就投入了战场中。海寇分为两面夹击,李信回来的已经晚了,雷泽的水军们几乎要顶不住了。然而李信手下的那些兵并不是朝廷招募的正规兵,杂七杂八的不知道李二郎怎么凑出来的。造成的结果,就是那帮人只听李二郎的吩咐。然而李二郎人还在会稽,雷泽官员们每天都想骂街!
  在他们不知道把李二郎骂了多少遍的时候,李二郎可算是来了。
  李信进军营,便承受雷泽校尉的一通大骂。校尉拍着桌案,唾沫喷到少年郎君的脸上:“你还知道回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延误军机?!我直接让人把你拖出去斩了都是应该的!你……”
  李二郎漠着脸,擦去被溅了一脸的唾沫。
  众位雷泽官员打着官腔,拉那位脾气火爆的校尉。他们格外害怕李二郎和校尉吵起来,毕竟会稽只是前来协助他们的,朝廷那边都还在含糊着应付。校尉一顿发火,把李家得罪了,李二郎抽兵走了那可就糟了……
  没看李二郎脸色难看么!
  大家跟李信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天了,谁不知道李信那副唯我独尊的狂性子呢?惹火了这个人,掀桌走人都是轻的!
  谁料他们这般惶恐,李信深吸口气后,却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跟校尉对喷。他淡声,“这次是我的错,我下去后就领军棍。但是现在的问题不在于我,而是海寇接下来的战怎么打。我昨晚做了图,让大家来参详一下……”
  他让卫士去军营外搬回来一车竹简。
  校尉意外:“你赶路还绘制了图?”语气已经没之前那么冲了。
  李信说:“我预料我来晚了,耽误了时机。海寇必然趁此机会,从东西两边走。你们看……”
  雷泽之地海寇之祸的爆发,在这场指挥后,达到真正水深火热。接下来的两场大战,是朝廷与海寇最大的冲击战。两方军力最多都只愿出这么多,都在衡量利弊。拿下这场战争,雷泽之危可解。李信要的军功也有了。
  拿不下,就是雷泽陷落,被海寇侵占的结果。而他们都知道,即使到了这个结果,朝廷也不会管的。
  在战事准备前夕,被李家几个暗藏祸心的郎君安排进来的罗木,偷偷摸摸地与自己带来的几个同伴碰了头。大家小声交流,“李信正是最不能分心的时候。我们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动手,杀了他,向李家几位郎君请功?!”
  几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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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9.0.1
  罗木与几个人在篝火冷光中讨论着杀李信的事。几个人说道,“李信杀了李江,占了李二郎的名。我们都知道——李信是我们的同伴,难道阿江就不是了吗?我们要给阿江报仇!”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鼓着劲。
  其中一人忽冷笑。
  罗木等人怒视他,那人带着笑的脸在火光下映得十分狰狞,“可笑不?不就是巴结李家郎君么,用得着扯一面正义大旗么?老子就是个混混出身,老子就不想着报仇……老子跟你们干,就是为了后头李家郎君信守成约,给老子个天大好处!鬼地方,老子再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魏老五!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
  几人觉得大为丢脸,纷纷指责。
  罗木吼一声,“别吵了!不管是为了啥,都是要对付李信不就行了么!咱们好好想想怎么做!”
  几人开始讨论,众人一致觉得得等到李信落单的时候。李信武功高,一般人都耐不住他,但自己几个人曾经是兄弟嘛,李信这个人重兄弟义气,肯定不提防他们。他们要等到一个李信最放松的时候,才好对李信痛下杀手。事成后,提着李信的头颅去找李家郎君们,郎君们定会给他们安排个好的前程。
  做混混做山贼做反贼,都没意思,都让人心里不得劲。如果巴上这些世家子弟,就好啦。他们这些世家子弟长大,难道不需要些混迹于市井的人帮他们做事吗?自己等人正是这样的合适人选啊。
  众人讨论出了结果,听到巡逻的敲锣声。锣声越来越近,怕被人发现他们在合谋做恶,几人各自弓着身爬回床帐去睡。不一会儿,帐中就想着翻天的呼噜声。然罗木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
  他想着魏老五的话,心中涩涩然。
  阿江死了,阿南不见了。留在会稽的兄弟们也全都消失了。
  他不知道那些人是被李家郎君给控制了,因为双方一对词,他们就都会明白李江是如何死的,李信又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李家郎君们早从双方的说辞中,拼凑出了完整的真相。但是知道也没什么用,李信的地位他们依然无法撼动——只要长辈们认他,再多的证据也是枉然。李家郎君们就想李信干脆死了好了,他们也不想让罗木等人知道太多事,只要罗木肯做事就行了。
  现在,长长深夜一夜一夜地晃过去,罗木整宿整宿地无法入睡。他只以为所有人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唯独好好活着在会稽郡中呼风唤雨的那个人,只有李信。
  从结果推导原因,难道不能证明李信的狼子野心么?
  李信是杀了他们同伴的人!
  大家那么多年的交情,一旦李信的前程被影响到,李信就会痛下杀手。阿江死了,阿南失踪了……说不得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了。如果他都不为阿江报仇,这世上还有人记得阿江吗?
  罗木睡不着,在锣声远了后,又重新从帐中爬了出来,站在寒风中喘着粗气。
  他握紧拳头,又茫然无比地在军营中转悠。漫无目的地边走,边混沌地想着很多事。他不知道怎么走到了校场那些将士们住的帐篷方向。灯火都熄了,只有一屋火光照着。罗木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站在帐门外守着的,正好是昔日跟着陈朗的同伴。几人对他笑,又指指里头,示意他不要打扰。
  李信在里头。
  这么晚了,灯火还亮着……
  罗木涩声,“阿信每晚都熬到这么晚?”
  几人唏嘘:“是啊,阿信每天睡得不到两个时辰,有时候才睡一个时辰。他天天焦虑,眼睛都熬得通红……但是一到外头,他就不让人看出来。原以为阿信成了李二郎,兄弟们能跟着享福了。谁知道阿信这么不容易呢。”
  “这些世家子弟嘛,哪是那么好认回去的。阿信要是没本事,要是不做出成绩,那些眼睛长在天上的世族长老,会放心阿信来带军?”
  罗木说:“平时见阿信,他神采飞扬,站在那里跟几位将军们吵,还把人气得无话可说。没想到他背地里这么辛苦。”
  大家嘿嘿笑:“当然辛苦了。阿木,谁天生是天才呢?阿信小时候领着咱们玩,现在领着李家郎君们玩,他要做老大,他要让人听他的,难道光凭打架厉害就行了?那皇帝老子咋不是武功宗师呢?”
  几人只是闲闲聊了两句,也不敢大声说话。他们跟着陈朗远远投奔李信,一开始还想着借李信的名在这里作威作福。这么久下来,也看出来李信的辛苦。少年郎君整夜整夜地苦熬,以前总说自己不识字,现在帐中摆了一车一车的书简,不停地看。大家私下里讨论,阿信的学识早就一日千里了。
  大伙儿都怜惜这个才十七岁就把自己熬成这个样的少年郎君,也真心重新被李信的个人魅力所折服。他们真心实意地重新认回李信这个老大,怕老大被他们的闲话打扰,说话声音都很小。下队人前来换岗后,他们便拉着罗木说要喝杯酒,被罗木拒绝。
  罗木回到自己的帐中,爬上榻闭上眼。
  他看到了阿信的辛苦,也回忆起了阿信曾经如何对他……然他依然想杀了阿信。
  他终于清楚明晰地意识到,他也许并不是真的想为李江报仇。李江那小子小聪明太多,昔日就和他玩不到一起去。他那时候,整天是跟阿信混着玩的。他不是真的想为李江报仇,他只是为自己不甘心而已。
  只要李信死了,就能取信于李家,他就能一飞冲天了。
  他是为了他自己,并非他以为的大义。
  少年在夜中抱紧身子发抖,意识到自己的卑鄙,可那又如何呢?他在夜中痛苦地流泪,白天训兵时,看到李信,仍然不减想杀他的心。
  罗木等几人,却一直没寻到李信落单的机会,一直没找到杀掉李信的合适时机。
  战端被挑起,战火燎原,他们很快投入水战中根本没心思再想着怎么除掉李信。因为双方都把所有火力集中在这里,海寇更是知道一旦雷泽攻下,他们的门路大开,以后可占的资源更多。朝廷那边只盯着北方的蛮族看,根本没心思管他们这些水上贼寇。雷泽官员的心思和海寇差不多,他们这边失守了,成为海寇的阶下囚,朝廷恐怕也就是名义上斥责海寇一番,根本不会派兵。
  因为皇帝不把他们当回事,他们雷泽又没有大的世族,又没有跟长安的大人物交好。即使给长安送礼求救,求救来的结果,朝廷也只是派会稽协助他们而已。雷泽官员们简直绝望,然他们没想到会稽真的出兵来助了。会稽忙完反贼那些战事后,战场就转移到了雷泽——李二郎手中的杂兵,很快就前来雷泽,帮他们打这场仗。
  雷泽的官员们一开始并没有想清楚,毕竟现在各国各郡都是只管自己,不会管别人。然时间久了他们才看明白,李信是在借这帮海寇,来训他自己手里的兵。他在以战养战,借用战争,用最快的速度,提高自己手中兵马的实力。这些兵可以算是李二郎的私兵,以后李信去哪里,他们都能跟着走。
  而救他们,恐怕只是顺便的。
  不过李信应该也是想守住雷泽的。雷泽一旦陷落,海寇们修整几年,目光就会开始放到物产丰富、靠近江海的会稽郡。守住雷泽,会稽就一直有缓气的机会。
  这场战争,从夏天一直到秋天。战火熏天,燎燎成原。
  雷泽的官员们撑着一口气,在李二郎的相助下,输了几次,赢了更多次。每天和李二郎吵,每天不停地吼来骂去。双方对战争的估计不一样,李二郎在战事拉锯战的时候想保留实力,在大战真正爆发后想狠狠攻入敌人腹部。而恰恰几乎每一次,年老将军们和他的想法都不一样。
  在大家眼中,李二郎冒失冲动,光凭着一股热血就胡来蛮干,迟早会摔一个大跟头。大家天天摇着头念李信,等着看李信输,等着看李信的笑话。
  而李信自然也输过。他一输,就去慰劳他的士兵们,就把自己重新埋到帐篷里去想。陈朗开始还想帮帮他,后来陈朗无奈地发现自己读的书已经远没有李信多,已经远远跟不上李信的思路了。
  少年郎君身边需要一个出主意的军师型人才,少时陈朗能做到,现在已经做不到了。李信需要一个如他一般强大的人物与他并肩,陈朗现在却只能做他的下属。好在陈朗很快认清了自己的定位,在李信打仗时,帮他守固后方粮草。
  然在将军们的眼中,李二郎大多数时候还是赢者。他那勃然无比的生机,从未被打垮过。他血里来刀里去,和士兵们同袍同衣,同食同歌。李信收复了他的士兵们,他能清楚喊出每个人的名字。每个人死去,他都感同身受般地难过。
  士兵们围在李信身边,把他当中心,把他当信仰。李信说什么便是什么,李信指哪里他们就打哪里。
  少年郎君在战争中,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没有人能抑制住他成长的速度,没有人比他走得更快。他从一个小人物,很快长成庞然大物。他身边笼络着听信他的下属,每个人都十分的信赖他。有小人物想要中伤他,有人对他心怀怨气。
  然自始至终,他们都得憋着。
  憋不住,李信会教到他服为止。
  他会失败,会遭遇挫折,然他很快就能调整好自己,很快就从悲痛中走出来,调动起大家的情绪,重新准备下一场战争的反攻。他多情又无情,他自信又凶悍。他能配合人,也能自己打自己的。
  他走在自己的路上,强大地指给众人终点,并不看那些蝼蚁众生一时一刻。
  而士气因为他,步上了一个蓬勃向上的正轨。
  雷泽众将士们心情复杂,曾前来查看的某位李家长辈欣慰十分。李家长辈放心把战争的节奏交给李信,雷泽将军们想要打压李信,想给李信一些下马威,但他们一直没找到那个机会。甚至自己这边的士兵士气都被李二郎所带动……
  少年乃是一个让他们望其项背也无法超越的人物,假以时日,必然成为风云一方的大人物。
  不……也许他现在已经是了。
  在这场战争中,雷泽的将军们很快被李信收服,站到了他那一边。
  秋日落霜时节,雷泽赢了关键性的一场大战。他们粉碎了海寇的大部分军力,活擒了海寇王秦风鸣。军营中欢呼无比,全都松下了一大口气。海寇王被擒,那些失了头领的海寇们,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众人从海里上了岸,带着一身血污,扛着刀搬着炮。当踏上熟悉的陆地后,全都兴奋得热泪盈眶。
  “晚上开篝火大会!校尉有令,让兄弟们都放松放松!把那些军ji们全都带过来,让大伙儿开开胃,爽一把!”卫士们提着锣跑遍大军,将好消息纷纷告知。
  一时间,刚从战火中下来、疲累不堪的人脸上全都挂上了笑。
  李信尚在卫士的相助下核算人数,找死去人的尸体。他们都有入土为安的传统,哪怕人死了,李信也尽量想办法把人带回来。他这边带着人在军营里兢兢业业地干活,在一群尸体中辨认熟悉的面孔,那边就开始狂欢了。
  话传到了这边,原本严正以待的兵将们,虽然没敢如隔壁般大呼小叫,脸上也全都带上了兴奋雀跃之色。
  李信沉着脸:“篝火大会?战争还没结束,开什么宴会?”
  传话的卫士一怔:“已经结束了啊。咱们已经大胜了啊。海寇王咱们都擒住了啊。”
  李信还是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