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五皇子据说自己念书很用功,不过,穆元帝考察诸皇子功课时,五皇子的成绩总是与他在兄弟中的排名保持一致,第五。要知道,六皇子还没启蒙入学呢。所以,五皇子这第五名听着好听,基本上就是倒数第一的意思。
  五皇子倒是没啥,他觉着,兄弟里既然要排名,总得有第一有第五的,他是皇子,又不是要考取功名的书生,书念得好些还是差些,关系不大。他母妃也说,做人最重要的是明理。而明理,不是能从书上学会的。
  苏妃身子大安后,五皇子便恢复了学生的作息,不过,随着年龄渐长,他也有一些应酬,譬如,二皇兄家长子的满月酒什么的,五皇子做叔叔的,也要送份儿贺礼的。当然,满月酒他也会参加。二皇子府的满月酒刚结束,皇长子府也生了庶长子,五皇子又得叫嬷嬷备份皇长子府的贺礼。这边儿刚吃过皇长子府庶长子的满月酒,又是他三皇兄的赐婚之喜。
  褚国公之女赐婚皇三子穆延清。
  给三皇子贺喜时,五皇子不忘对四皇子说,“四哥,你的春天也快到了。”
  四皇子给他一拳,他可没有贵妃母亲给自己谋划,不过,好在有亲爹在。而且,这个亲爹对儿子们都不错。因为接下来就是四皇子的赐婚,南安侯长女胡氏为四皇子妃。对于四皇子,几乎算个惊喜了。
  这次轮到四皇子对五皇子打趣,“老五,你的春天也快到了。”四皇子觉着,五皇子委实是个很有运气的人。前些年,五皇子的生母,苏妃娘娘不大受宠,却也是四妃之一的淑妃,宫里无人薄待。如今,眼瞅着他们兄弟的亲事近了,苏妃娘娘年岁不轻,却忽然得了陛下眼缘。有位能在父皇面前说上话的母亲,对于五皇子的亲事是极有好处的。
  四皇子生母早逝,无此福气,却也为五皇子高兴。
  麟趾宫谢贵妃,儿子亲事定下,她心中事放下大半。
  三皇子接受诸位兄弟的祝贺,另一事亦放在心上,同母亲道,“魏国夫人三年孝期结束,谢郡主定会做法事,母妃可有祭礼赐下,儿子好一并带去。”上次魏国夫人七七祭礼,五皇子代表父皇过去致祭,虽知苏妃与魏国夫人素有交情,三皇子的面儿上却不大好看的。毕竟,谢家是他的外家。
  谢贵妃道,“我早令人备好了。”上次那事险些闪了她的腰,好在有赵贵妃的运道亦不大好,那日和柔公主进宫,赵贵妃不知太后补赐奠仪的事,也就没能跟着谢贵妃一道同胡太后赐下奠仪。有赵贵妃衬着,谢贵妃的脸面得以保全。但苏妃复宠也是自那事而来,谢贵妃不是蠢人,不会栽到同一个坑里。
  三皇子道,“我再去问问五弟,看苏娘娘可有东西捎带,我们兄弟同去。”
  皇室有皇室的默契,此次方氏三年孝期结束,法事依旧很热闹。
  谢莫如选了天祈寺为母亲做法事,天祈寺虽是皇家寺院,也不会拒绝民间香火,江行云初来帝都时便是将其父英灵寄放天祈寺,给家人做法事也是在天祈寺。
  谢莫如提前打发人通知了天祈寺,万梅宫在郊外,离天祈寺不远,故此,谢莫如动身的时辰并不算太早。相对而言,住在皇城的三皇子五皇子要提前出发,穆元帝没想到三皇子会来找他讨这个差使,但这并不难猜,穆元帝想了想,还是允了。还召来两个侍卫,与他们同去。
  方氏七七祭礼时,只去了五皇子一位皇子。如今三周年祭礼,却出动了两位皇子。阖帝都的诰命夫人,有这样哀荣的,委实不多见。
  皇室出面,权贵跟风。
  谢莫如一身素服跪在方氏灵前烧纸,不少人前来致意。不过,既然有皇子前来,自然是他们最先。
  两位皇子刚刚拈香,谢莫如就自袖中抽出一条羊皮卷或者是什么不知明白色兽皮的东西,手腕一动,很随意的投入火盆。五皇子还寻思呢,谢郡主这是烧什么呢,上头还似有图画的样子。于是,借着上香的机会,五皇子转动眼珠很是扫了几眼,但,未及他看清楚,变故陡生。一道流光破空而入,一支利箭正钉到那兽皮卷之上,铮的一声,将兽皮卷直接钉入地上金砖之内。这是主祭的大殿,相当宽阔,但方氏身份不同,来祭奠的人实在太多。谢莫如烧纸的地方也就是方寸之地,但就这方寸之地,顷刻间已是血流成河。
  许多人甚至没看清是怎么回事,甚至没来得及尖叫救命或者呼喊留在外面的侍从,自门口通往灵牌的道路已是修罗场。谢莫如被江行云护在身后远远避开,三皇子的侍卫中了一剑,五皇子机伶的躲在侍卫身后,所以他的侍卫安然无恙。
  当尖叫在大殿响起时,那支钉在地上的兽皮卷已经不见了。谢莫如仿佛对此视而不见,她举步过去,轻轻扶起方氏被撞倒的灵牌。
  外面多少侍从一拥而入,寻找自家主人,五皇子拍拍胸脯,庆幸,“好险好险。”三皇子白他一眼,就是心里这么想,也不用说出来吧。三皇子高声维持秩序,毕竟能入大殿的都是体面人,各家侍从亦是训练有素,在三皇子的主持下,各家在侍卫的护卫下鱼贯而出。
  五皇子没忘了谢莫如,他整整衣袖,严整好面孔,踱步过去,温声道,“谢姑娘,还是先出去吧。”
  谢莫如看五皇子一眼,紧接着五皇子就被头顶散落的朱瓦砸了个满头包,他抬头时,一道剑光自上而下,直刺谢莫如。要命的时候,人的本能是尖叫,但往往是叫不出的,因为来不及,五皇子劈手一推谢莫如,谢莫如踉跄的向后跌去,五皇子身畔侍卫仗剑迎上。五皇子以为自己救了谢莫如半条命,然而,他眼尾余光掠过,谢莫如身子不稳被侍女扶住时,那侍女袖中一闪,一柄短匕刺向谢莫如腰间。五皇子大喝,“小心!”那匕首极快,眼瞅就在没入谢莫如腰间,但更快的是江行云,江行云一剑斩下,侍女一声惨叫,一只手掌被江行云齐腕斩下,继而大篷的血喷出来,染红谢莫如身上白衣。
  五皇子庆幸之余想的竟是,他们兄弟,还是大哥胆子足啊,竟动纳江行云为侧妃的念头。
  ☆、第103章 赐婚
  五皇子满头包的回宫,三皇子有心让他先去包扎,五皇子严整着一张脸道,“我还是同三哥先去见父皇,不然父皇还以为我重伤呢。”
  “这也好。”三皇子也觉着今日好不惊险。
  穆元帝身为父亲,儿子们受惊,难免安慰几句,不过,穆元帝挺怀疑五儿子是怎么砸出满头包来着。五皇子道,“有刺客从打破寺庙屋顶行刺,掉下好多瓦片。我正好同谢郡主站在一处,亏得侍卫相救。”
  穆元帝问,“谢莫如没事吧?”
  “郡主无恙。”
  穆元帝令五皇子下去找御医处理满头包,留下三皇子问具体事宜。
  五皇子把满头包上了药,就去见他娘了。他并没有怕母亲担忧不敢说什么的,反是觉着,他娘消息并不闭塞,倘他不说,反令他娘胡思乱想。五皇子换了身家常的天青色袍子,一面吃寒瓜一面道,“惊险的很,我说谢郡主怎么不怕,原来她身边有个武功极厉害的姑娘。就是那位江姑娘,生得特好看的那个,大皇兄先前不是还想纳江姑娘为侧妃么。天哪,大皇兄真乃虎胆熊心,江姑娘一剑就剁掉一个刺客的手,面不改色的。”
  苏妃再担忧的心也给儿子逗笑了,摸摸儿子的头,“疼不疼?”
  “疼倒是还好,我就是觉着怪丢脸的。我看谢郡主和江姑娘镇定的很,我当时脸都吓白了。”
  苏妃打趣,“多喝猪血汤,补一补血,就红润了。”
  面对母亲的打趣,五皇子只好严整着一张脸应对啦。
  幸亏他长得比较威严呐。
  五皇子心下庆幸。
  此刻,谢尚书也在庆幸,家人未曾受伤,就是亲自前来致祭的亲朋故旧,也只是有几个轻伤,这伤多是逃命时或挤或摔或踩出来的。至于死的人,多是侍从与刺客、以及天祈寺的护卫僧人。而且,相较之下,侍从送命的也有限。这很好解释,刺客在任何时候都是珍贵的存在,这是来抢东西,又不是搞大屠杀。
  谢莫如将母亲的牌位摆正,重新在古铜三足香炉里给母亲换了新香,已有帝都府与刑部的官员带着忤作、捕快、兵士前来,谢尚书本身为刑部尚书兼主家,事务烦忙,谢松安抚送别宾客,谢太太也哆嗦着送走女客,如三老太太这种上赶着讨好谢莫如而险些被砍头的,已经被侍从抬去了车上,身体上没伤,心里上也吓得不轻。
  谢太太是想谢莫如回府的,谢莫如道,“万梅宫已经安排好了,祖母不必担心。”
  “这么刀光剑影的,我怎能不担心呢。”谢太太苦口婆心,“家里人多,也安全些。”
  “要是有人去万梅宫行刺,我求之不得,正好请君入瓮,以祭先母。”谢莫如冷冷一笑,“陛下会给我派护卫的。”
  谢太太立刻不再多说。
  原本第二日谢家还有一场酒席,祭奠时出了这样的事,酒席也不好再办了。
  江行云与谢莫如道,“不想还真有人来抢。”
  “肉骨头对于狗总是难以抗拒的诱惑。”手法不在于高明于否,管用就成。
  此事一出,谢莫如立刻成为城中名人,当然,她以前就挺有名。现在,不过更有名而已。谢莫如的名气具体体现在,三老太太回家病了几日,老去十岁不止,在谢太太探病时悄声问,“侄媳妇,你说郡主娘娘会不会记恨当初我得罪过她的事?”她真是吓死了。话说回来,近几年,三老太太就非常后悔以前得罪谢莫如给谢莫如脸色看的事,所以,但凡方氏祭礼,她都带着媳妇亲至,也是向谢莫如服软示好的意思。如今她方知道,谢莫如身边但凡就是这种动辄生死的事儿,她都要吓死了。生怕哪天谢莫如算后账把她给活剥了。
  谢太太抚慰三老太太几句,三老太太又打发媳妇给江行云送礼,打算曲线救国,让娘家侄女为自己说说好话啥的。
  这是与谢莫如有些过节的。
  当然,还有如李宣李樵苏不语这种,三人联袂去看望了谢莫如一回,这是关心谢莫如的。李宣同媳妇再三庆幸,“亏得莫如妹妹无事。”
  长泰公主道,“是啊,有惊无险。”她倒是给吓一跳。
  长泰公主顺手倒了盏凉茶,问,“谢郡主还好吧?”
  “挺好的,舅舅派了侍卫过去,不然,莫如妹妹住在山上,我还真不放心。”李宣自顾自说着,坐在长泰公主的藤榻上,长泰公主将茶递给丈夫,问,“谢郡主一个人住在万梅宫,总是寂寥了些,她怎么不回城来住呢。城里热闹不说,也安全呢。”
  “她说看还有没人来刺杀她,回城府卫森严,刺客不会上钩吧。”
  长泰公主:……
  长泰公主道,“谢郡主真是好胆量。”
  谢郡主胆量的确不错,不过,寿安老夫人非常遗憾,咬牙切齿的在心里说一句,“那么些刺客也是不长眼,怎么没一刀捅死那臭丫头呢。”
  自从上次谢莫如和亲未成,如今谢莫如出了孝,遇刺未死,寿安老夫人好生遗憾。但如此良机,她老人家怎能不进宫给谢莫如添添堵。
  自从胡太后正位慈安宫,寿安老夫人向来是想到什么做什么的,她老人家这等身份这等辈份,也不消再隐忍什么了。谁当权时还隐忍啊?程太后隐忍过吗?宁平大长公主隐忍过吗?那么,她老人家又何须隐忍呢?
  寿安老夫人也会找突破口,她进宫就跟胡太后叹气,道,“听说那天三皇子五皇子也去了,我知道这事儿后,可是吓了个好歹。在家一刻都坐不住,非得立时进宫来跟娘娘说几句心里话不可。皇子是何等身份,那样的凶险,亏得福气大,不然万一磕了碰了的,要如何是好?”
  当真是母女连心,这话正对胡太后心坎儿,连谢贵妃都暗暗称是,胡太后道,“可不是么。母亲是不知道,跟着老三的侍卫受了伤,老五的侍卫倒是没事儿,可老五脑袋都叫能砸肿了。唉哟,把我后怕的哟,好几天没睡好。”
  “谁说不是呢。”寿安老夫人低头呷口茶,只作不经意道,“哎,谢郡主干什么事儿都是惊天动地的,我老啦,听到这种事只有胆战心惊的。”
  谢贵妃毕竟是姓谢的,笑道,“还好有惊我险,可见都是有福气的孩子。”
  “到底担心呢,贵妃是三皇子生母自不必说,就是五皇子砸肿脑袋,你担不担忧?”寿安老夫人这话问的刁钻。
  谢贵妃能说不么?寿安老夫人复对谢贵妃一笑,体贴万分的与胡太后道,“贵妃也难呢,再怎么也不好责备娘家侄女。可说到底,自家人自家疼,以后还是得多加小心。千金之体,坐不垂堂。道理都在书上写着呢。”
  胡太后深以为然,恶狠狠道,“皇帝已经下令捕捉那些强盗了。”
  寿安老夫人问,“我听说是一伙强人来抢东西,抢啥东西啊,这么稀罕。”
  胡太后颇是不满,“不知道,谢郡主素来会得罪人,说不定是得罪了什么要命的人,不然无缘无故的,谁会拿刀拿剑的来杀人放火呢。”
  寿安老夫人叹,“姑娘家,还是稳重些的好。”
  “谁说不是呢,谢家一向家风端正,也不管管她。”
  谢贵妃面儿上一阵难堪,寿安老夫人笑,“看娘娘说的,要往远里说,宁平大长公主当年何等风仪,谢郡主还有大长公主血统,我看郡主与大长公主也不大像。再说,一个娘胎的兄弟还不一样呢,百人百脾性。不说别人,谢贵妃何等贤良,谢郡主是贵妃嫡亲的侄女,性子就不大像。倒是尚书府还有个孙女,我也见过,与谢郡主同龄,只可惜是庶出,却是柔顺懂事呢。”
  胡太后双手一摊,“是啊,找谁说理去呢。”
  母女俩向来有共同语言。
  谢贵妃真心烦死寿安老夫人,她虽然不愿意儿子娶谢莫如,也觉着谢莫如本身的确事情比较多,但谢莫如毕竟是姓谢的,谢贵妃也不乐意别人说谢莫如的不是。待穆元帝到麟趾宫时,谢贵妃寻着机会还给谢莫如说几句好话,谢贵妃道,“莫如这孩子,遇事总能逢凶化吉,要我说,命数厚重,必有大福的。”
  穆元帝打趣,“贵妃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
  “我是这么说。”谢贵妃低声道,“上次天祈寺的事,便有些话不大好听,说莫如命不好。臣妾做姑姑的,怎能不替娘家侄女分辩几句。”
  “那些有的没的话,不必理会。”
  谢贵妃心下松口气,笑,“陛下圣明。”
  “朕圣明?”
  “圣明。”
  穆元帝一笑,眼中隐去一丝落寞,转而与谢贵妃说起儿女事来。谢贵妃也同穆元帝说些宫中事,道,“太后娘娘这些天时常念叨五皇子,说四皇子五皇子同龄,四皇子亲事定了,也得给五皇子操持起来了。太后娘娘记挂五皇子的终身大事,苏妃身子多病多痛的,我想着,什么时候太后娘娘宣召闺秀进宫说话,倘苏妃身子舒坦,也请她一道说说话才好。”
  穆元帝道,“五皇子的事不必急,朕心里已有主意。”
  谢贵妃心提了起来,好奇,“陛下相中哪家淑女了?”
  穆元帝道,“朕先问问苏妃的意思,她做婆婆的,总要她满意才好。”
  “是。”
  苏妃没什么不乐意的,苏妃简直乐意非常,她隐去眼中一丝泪意,道,“臣妾求之不得,延淳肯定会好好待那孩子的。”
  穆元帝拍拍苏妃的手,起身离去。
  五皇子与谢莫如的亲事迅速定下,穆元帝根本没同胡太后商量,胡太后知道后极是不满,“前儿你外祖母进宫说话,还说呢那丫头命数忒硬,外头无数仇家,也不知惹了什么祸事,叫人家寻仇寻到庙里去,还险些伤着皇子。皇帝不心疼儿子,哀家心疼孙子,万一老五叫那丫头给克着如何?”
  穆元帝道,“老夫人又不是占卜的,她可知道什么命好命赖的。朕令钦天监算过了,两人命数极合的,天造地设。”
  谢贵妃也跟着劝,“别的不说,虽几次遇着险境,莫如都是遇难呈祥,可见福气极好。”
  “好?好你怎么不给老三娶了来!”
  谢贵妃给胡太后这话给噎青了脸,穆元帝大喝一声,“母后!”
  胡太后也自知此话不妥,将脸一扭,哀哀哭了起来。穆元帝缓一缓口气,道,“朕已下旨,断无更改!”抬脚连谢贵妃一并带走了。
  第二日,胡太后与文康长公主抱怨,“我还活着做什么,我还不如死也算了。”连哀家的自称也不要了。
  文康长公主道,“您老这是做什么。外祖母的心哪,不用想也知道,谢郡主早得罪过她,她能说谢郡主的好话才有鬼呢。她这一挑拨,您老就上当。还什么命硬,都是些不着边儿的话。要说命硬,有福气的人命才硬呢,看我父皇,把前朝江山都克没啦,自己做皇帝,咱们老穆家才有如今的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