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沈令善想……好像的确如此。如今荣国公府也没什么什么好贪图的,她二叔的官职比她三哥高多了。
  她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沈家,也要仰仗江屿。
  既然江屿要迟些回来,沈令善就准备早些休息。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到隔扇打开的声音。应当是江屿回来了,屋子里烧着热烘烘的地龙,沈令善穿着寝衣也不冷,下榻趿了双并蒂莲软底睡鞋就出来了。
  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榆木黑骑雕花方桌前,用手撑着脑袋,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沈令善一过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儿。
  好像喝了很多……
  男人应酬总是避免不了喝酒的,何况在这种热闹喜庆的日子里。她过去轻轻叫了他一声:“江屿?”见他没反应,就吩咐丹枝去准备醒酒汤,魏嬷嬷和碧桃去准备热水和他要换洗的衣物。
  沈令善静静站在他的面前,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忽然就见身旁的男人伸出了手,将她抱到了怀里,牢牢的箍在了怀里。
  “江屿!”沈令善吓了一跳,一抬眼就堪堪对上他深邃的眼睛,明明喝了很多酒,可是眼神看上去好像很清醒的样子。她坐在他的怀里,定了定神才小心翼翼伸手抚了抚他的脸,“怎么喝这么多酒?”
  江屿翕唇说道:“你三哥灌的。”
  沈令善登时就不好说话了。
  也是……以江屿现在的身份,他若是不想喝,谁敢灌他?也就她三哥了。虽然接受了他这个妹夫,可心里还是有气的,这人……沈令善有些无奈,她三哥就是这样的性子,便对他说道:“你不要介意,我三哥他对你没有敌意。”
  江屿望着她道:“我知道。”表情看上去还是挺温和的。
  也亏得江屿不计较了。沈令善坐在他的怀里,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他的身上很烫,又浑身酒气,本能提醒她,这个时候的男人非常的危险。
  她想了想,就道:“醒酒汤马上就来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江屿看着她,却是想也不想:“……不好。”
  这人……究竟是喝醉了还是没有喝醉?沈令善疑惑不解,下一刻便是一阵身子腾空,整个人都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抱住他的脖子,见他阔步就朝着卧房走去。穿过珠帘,珠子轻轻打在她的脸上,沈令善才有些着急:“江屿!”这人醉醺醺的,哪能就这样上榻了?他不是一贯最讲究的吗?
  床帐被粗鲁的撩开,她被轻轻放在柔软的褥子上,男人的气息逼近,伴着浓浓的酒气,一下子就被困住了。沈令善抓着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叫他的名字:“江屿。”
  他却是不听,俯身下来,含着她柔软的唇,长驱直入,追逐着,纠缠不清。沈令善一张脸涨得通红,呼吸不顺畅,仿佛整个人都被他控制住了,他想如何,她就下意识的跟着他。他吻得很用力,只是温热的手掌却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渐渐的,沈令善紧绷得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大概知道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直都很克制得照顾她的感受。
  她被他安抚的很好,攥着他肩膀处的双手,缓缓滑落,又被他轻轻的抓着,缠在了他的脖子上。好像他不仅自己要抓着她不放,也不许她放手一样。
  一次结束的时候,他抽身出来,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她,贴着脸颊和她说话:“你放心,就算你三哥怎么对我,我都不会生气的。”
  她当然知道。
  他的身体很烫。
  沈令善一张脸泛着红晕,先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人和人之前,可以亲近到这种地步。夫妻一体,她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而且刚才的感觉……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吓人。她勉强还是可以接受的。
  沈令善望着他异常英俊的眉眼,剑眉黑眸,这样近在咫尺的看着,他真的长得很好看。他和程瓒不一样,若要论魅力,他恐怕比当初温润的程瓒更吸引人,可是那个时候,她偏偏喜欢的不是这个类型。沈令善启唇叫他:“江屿?”
  他低低“嗯”了一声,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喉头微微震动的声音,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其实她想问,当初她那样对他,他一定很恨她吧?甚至在大半年前,他们阔别五年后相遇,他还是恨她的。可是她忽然又不想问了,好像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她觉得很累,不说话,渐渐就睡着了。
  江屿等着她的下文,等了一会儿,耳畔却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是睡着了。
  江屿有些想笑,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又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
  ·
  次日沈令善就要回齐国公府去,她祖母就对她说:“江屿这孩子,对你应该是真心的,你和他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想别的事情。”老太太当初不同意她嫁给江屿,何况嫁得这么仓促,跟抢人似的,说到底最担心的,就是怕江屿怀恨在心报复孙女。如今看着江屿并没有那个意思,她当然是松了一口气。
  沈令善就说:“祖母放心,孙女明白的。”她又再次同老太太说了椹哥儿的事情。
  老太太点点头:“过了十五就来接他吧,我让椹哥儿的乳母周妈妈陪着他一起过去。你是椹哥儿的姑姑,同他多亲近亲近也是好的。而且你日后也是要当母亲的,先适应适应也是好的。”
  当母亲……
  沈令善觉得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每个女人,再没有当母亲之前,都还是个孩子。当初谢幼贞生了福哥儿的时候,她就非常羡慕。那时候她抱着福哥儿,小小软软的一个,就想,如果她也有个孩子就好了,男孩女孩都好,这样她大概就不会觉得日子过得慢了。
  之后凤翔胡同沈二爷那边的两位堂姐沈令嫣和沈令宜也过来了,好像是特意过来送她的。幼时她两位堂姐都是打打闹闹的,关系说好不好,说差也不差。不过这几年,沈令善偶尔回一趟荣国公府,也没见她们过来,算起来已经好久没有见了。两人都已嫁了人,一副妇人打扮。
  沈令善和两位堂姐说着话,就看到不远处,江屿走了过来。
  他的身后跟着她的二叔沈庭南及几位堂兄,还有住在荣国公府隔壁的几位大人……他只缓步朝着她走来,到她面前的时候,非常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恭恭敬敬的对祖母说话:“祖母,那我和善善便先走了。您好好保重身体,改日我们再来看您。”
  看上去好像和小时候一样,非常尊敬她的祖母,一点都没有变。
  沈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
  江屿又朝着沈迳告别,还叫了他一声三哥。
  沈迳还有些别扭,愣了愣,才不自然的应了应。
  朱轮华盖车已经停在外头,沈令善被江屿搀扶着上了马车。下面垫了几层厚厚的褥子,沈令善坐得很舒服,坐了一会儿,沈令善就和他说椹哥儿的事情:“……我和祖母已经说好了,等过了十五就来接他。到时候椹哥儿的乳母也会一道来。”
  江屿点头,看她:“上元夜要出去玩吗?”
  沈令善觉得他好像还把她当成以前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一样,总是惦记着玩儿,不过……皇城的上元节非常热闹。就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可以吗?”她虽然享受着他带来的荣耀,可是也要做些什么,比如……在外面当个端庄贤淑的齐国公夫人。
  她好像很喜欢。江屿的眉目也稍稍温和了一些,说道:“嗯。到时候我带你出去,你不要乱跑就行了。”
  还真把她当成孩子了。沈令善笑笑,点头道:“好,我听国公爷的。”
  正说着话,马车车身忽然晃动了一下,沈令善下意识的往前倾倒,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捞了过去。江屿把她抱在怀里,才朝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
  传来坐在外头的随从徐砚的声音:“国公爷,您和夫人没事吧?前面是永宁侯府的马车,里头好像是永宁侯夫人。”
  永宁侯府,沈令善坐在江屿的怀里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却又忽然想不起来了。
  就听到江屿淡淡说道:“让他们先过去吧。”
  徐砚应下,吩咐车夫让道,让永宁侯府的马车先过去。马车车轮轱辘辘的,沈令善听着声音,虽然看不见,但是边上的马车过去的时候,依稀能听到里头有小孩子的声音,应该是永安侯的孩子吧。待他们的马车重新上道,沈令善侧目看了看身旁的江屿,他的表情有些冷淡,总觉得有些奇怪。
  永宁侯……
  沈令善忽然想起来了。
  江屿的母亲阮氏,好像有个同胞妹妹,嫁得就是永宁侯。不过小时候她经常和跟在江屿的屁股后面,对江屿的这位姨母似乎没有什么印象,应该本根本就没见过吧。直到后来江屿的父母出事,半年后,就听说他的姨母嫁给了永宁侯。
  既然这永宁侯夫人是江屿的姨母,那今日遇见,怎么着也该打个招呼。而且江屿对长辈还是非常尊重的。怎么对这位姨母,态度却这么冷淡……好像一点都不想看到她似的。
  第23章 亲事【一更】
  沈令善十分好奇,但是看江屿此刻的表情,也就识趣儿的不问。
  回到齐国公府后,歇息了两日,就去了江屿的祖父阮家,然后是沈令善的祖父罗家。去阮家的时候,倒是刚好同那永宁侯一家子错开,没有碰上面,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
  江婠和宋谦是初六来的娘家。不过十来日不见,江婠面颊红润,整个人都胖了一圈,自打怀了身孕之后,那江婠的婆婆自然将她宝贝着,也不提给宋谦纳妾的事情了。虽然江婠待沈令善的态度还是淡淡的,时不时冒出几句挤兑的话,不过若是有江屿在,便会收敛一些。临走前,江婠就阴阳怪气的和她说:“倘若你真的愧疚,那就早些替我大哥生个孩子吧,男孩女孩都成,他都要三十了,也该当爹了。”
  虽然江婠的语气不好,不过沈令善细细一想,也觉得非常有道理。像江屿这样的年纪,按理说再一两年,当祖父也是使得的。不知不觉,原来江屿都快而立了。
  初八这日,沈令善坐在窗户前的软塌上拿着绣绷做绣活儿,先前答应要给江屿绣的汗巾,才只绣了一半儿。还没动几下,碧桃就进来和她说道:“夫人,东院那边请您过去,好像是徐家的亲戚过来了。”
  徐家是江老太太的娘家,自然是怠慢不得的。沈令善去卧房换了一件细棉面子的桃红撒花袄子,乳白色绣梅竹兰襕边综裙,戴了一支缠丝赤金凤簪,就去了老太太的瑞鹤堂。
  刚到暖阁外面,就听到里面有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外头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明珠将湘妃竹帘撩起,沈令善进去,就看到二房三房的所有女眷都在,老太太身边坐了一位梳着倭堕髻,戴着金坠脚扁簪的妇人,看上去四十左右的样子,应该就是徐二夫人,边上还站着一个姑娘。
  徐二夫人看到进来的沈令善,说话的声音顿了顿,目光下意识的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
  沈令善过去叫了人。
  老太太就对徐二夫人身边的小姑娘说:“樱姐儿,这就是你大表嫂。”
  小姑娘正是徐樱,徐家二房的三姑娘,过完年刚好二八年华,容貌生的端丽秀气,一双杏眼非常灵动好看,有种天真烂漫的感觉。她穿了一条靛蓝色八幅湘裙,梳着少女的垂鬓分梢髻,不说话的时候嘴角也是微微往上扬的,这样的小姑娘,看上去就非常招长辈的喜欢。怪不得老太太想将这位徐三姑娘许给江峋,江峋看到了,应该会喜欢的。
  徐樱叫了一声大表嫂,沈令善也喊道:“三表妹。”
  沈令善落座之后,徐樱就笑着说:“大表嫂看上去真年轻,好像和我差不多大。”徐樱虽然嘴巴甜,可这话却是没有半分夸张的意思。
  徐二夫人也看她。这位齐国公夫人沈氏的名声,在皇城也是人尽皆知的,虽说她是二嫁之人,背后有不少嚼舌根的妇人,可说到底,那些妇人心里头不知有多羡慕她呢。竟然能嫁给江屿……
  今儿一见,徐二夫人倒是有几分明白江屿为何要娶她了。生得这般的美。
  也不晓得性子如何……
  徐二夫人有些担心。老太太的意思,早就知会过她了,他家樱姐儿若是能嫁给二公子江峋,那日后和这沈氏就是妯娌,而且长嫂如母,是要敬着她的。
  沈令善是表嫂,同徐樱又是初次见面,想着这徐樱极有可能会成为她的二弟妹,便送了她一对祥云纹羊脂玉镯作为见面礼:“……三表妹皮肤白皙,手腕纤细,戴这对玉镯肯定很好看。”
  徐樱自然是喜欢的,笑笑收下。徐二夫人也是给沈令善准备了礼的,目下瞧着这对羊脂玉镯,成色这般的好,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这沈氏却是眼睛都不眨的送出来的,好像随随便便送的一个金裸子似的。相比之下,她准备的礼便是有些寒酸了,徐二夫人想了想,觉得这会儿还是不送了,等待会儿再去准备准备,总是不能比这羊脂玉镯差太多的。
  老太太看着沈令善和徐樱相处的好,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也不枉费她平日多护着沈令善,她也是个识大体的。徐樱和江峋的事情虽然还没定,可老太太看着,两人俨然是相处融洽的妯娌了。
  暖阁里说着话,丫鬟就来禀告,说是国公爷和两位公子过来了。
  脚步声传来。
  沈令善抬头去看,就见江屿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今早她替他选的宝蓝色杭绸直缀,看上去年轻沉稳,非常的有魅力。后面跟着的是江峋和江嵘。
  徐樱听到声音就忍不住抬头看了,瞧见入目的这位高大英挺、长眉入鬓的男子,虽然表情淡淡,可是身上的气度,却是徐家的几位叔伯都没办法比的。而且看上去这样年轻……徐樱心“噗通噗通”跳了几下,再看他后面一高一矮的两位,才忽然反应过来,这位便是齐国公江屿,而他身后穿着藏青色衣袍,皮肤略黑的年轻男子,才是江峋,江老太太要给她说亲的对象。
  徐樱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忍不住又朝着江屿看了一眼。
  江峋虽然也十分俊朗,可同他的兄长站在一起,自然是不够看了的。
  老太太就向江峋介绍徐樱:“……这是樱姐儿,徐家的三表妹,好像有好些年没见了吧?”
  江峋自然知道祖母的意思。他这些年在军营,哪里接触过什么姑娘,这会儿见着这位娇滴滴的表妹,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干巴巴的叫了一声:“三表妹。”看上去半点都不解风情,徐樱自然更加不喜欢了。
  徐二夫人看江峋却非常的满意。他年少有为,是不可得多的良将,又有江屿这样的兄长,日后的前途当然是不可估量的,而且看上去人也挺老实的的。
  徐樱行了礼:“峋表哥。”又叫江峋身边的江嵘,“嵘表弟。”
  然后才微微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高大俊美的男子:“……屿表哥。”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如玉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坐在一边吃栗子糕的沈令善,静静看着这徐三姑娘,瞧着她这样的表情,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暖阁里都是女眷,江屿他们自然不好多留,只是过来打个招呼罢了,很快就走了。
  在老太太这边坐了一会儿之后,沈令善就回琳琅院去了,晚些再过来一起用晚膳。
  郭氏倒是亲切的和徐二夫人聊天,欢欢喜喜的将她们送到歇息的西厢房去。回到自个儿屋的时候,脸上也洋溢着笑容。老太太要撮合徐樱和江峋,可适才在暖阁,这徐樱看上的分明是江屿啊……倒是有趣了。
  郭氏越想越高兴,觉得不用自己出手,这徐樱若是能多给沈令善添添堵,她在旁边看好戏,也是不错的。
  江二爷过来的时候,看到她难得心情好,倒是好奇:“捡着银子了,今儿这么高兴?”
  郭氏就说他:“俗气!”
  江二爷见她开心,也笑着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汝窑天青色茶盏,用茶盖抚了抚茶沫,尝了一口,才皱眉道:“怎么是陈茶?”平日也就算了,这大过年的……
  郭氏道:“有的喝就不错了。”郭氏爱面子,不过江二爷的俸禄就这么点,又不比江三爷处事圆滑,能捞不少油水。大部分银子都被郭氏用来装饰门面,私下的用度自然要克俭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