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这玩意儿的确省事,也好吃,比过去的速食面强多了。
  他起身离开桌子,走进厨房,把面桶扔进垃圾桶里,倒了一杯凉白开,还顺便看了看正在充电的手机。
  那是他的新“玩具”,可惜把玩了半天就没电了。不过这不要紧,在手机充满电之前,他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可做。
  林国栋重新回到电脑前,继续浏览一个网页。那是某门户网站制作的一个关于食品安全的专题。林国栋边看边嘀咕,不时扭头看看厨房。
  他刚刚吃掉的那桶某品牌方便面,因被质疑使用地沟油,也在网页中所列的食品黑名单中。
  林国栋骂了一句脏话。看来这新世界也并非事事美好。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浏览网页,无意中,他看到了前几期专题的链接。鼠标在链接上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了其中一个上。
  《他就在你隔壁—中国连环杀手档案》。
  林国栋的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似乎既期待又倨傲,仿佛一个尖子生在查看成绩单。他腾出一只手,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才按下鼠标。
  咔嗒。
  显示器的亮度骤然降低,一个色彩暗淡的页面打开。
  龙治民,陕西人,自1983年起,以雇工及提供住宿为名,将48人诱骗至家中杀害。
  王强,辽宁人,自1995年起犯下多起抢劫、强奸、杀人案,受害者至少45人。
  杨新海,河南人,自2000年起,在多地流窜作案,共杀死67人。
  黄勇,河南人,自2001年起,将17名青少年诱骗至家中,借助压面条机改装而成的“智能木马”予以杀害。
  ……
  林国栋逐字浏览着,耐心地看到页面底端。然而,他一直等待的那个名字并没有出现。这让他有些惊讶,更有些失望。
  67人。45人。17人。……最少的也杀了7个人。
  林国栋苦笑着摇摇头。是啊,和他们比,小巫见大巫。
  他关掉页面,尽力舒展着酸痛的腰背,扭头望向窗外。
  正月里,即使是深夜,节日的气氛仍然浓厚。爆竹声时时传来,偶尔还能看见绚烂的烟花在或远或近的地方绽放开来。
  近十天来,绿竹苑小区里就没有安静过。这是个老旧居民区,住户鲜有年轻人。平日里冷冷清清,只能看到拄着拐杖,眼神浑浊、冷漠的老人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唯有春节,这个应该团聚的节日,才能让散居在各地的子女们回到这里。
  林国栋打开窗户,看着楼下一辆徐徐开走的黑色轿车。那是刚刚结束探亲的一家人。例行公事,酒足饭饱,说过“妈你注意身体,有空我就来看你”之类的客套话之后,欣然离去。
  老太太始终站在楼下,直到再也看不见那辆黑色轿车的尾灯。
  所谓“有空”,大概就是一年之后吧。
  林国栋笑笑。
  在他身后,是这个空荡荡的家,没有家人,没有责任。无须言不由衷的寒暄,少了柴米油盐的烦恼。
  只有我自己。只为我自己。
  这多么好。
  一阵冷风灌进室内,却并不令人生厌,相反还颇为愉悦—其中混杂着肉香。
  林国栋低头看看,楼下的小气窗也开着,大股的蒸汽正从中翻涌而出,还有隐隐的喧闹声传来。
  又是一场尚未结束的家宴。
  林国栋关上窗户,垂手站在卧室里。然而那股肉香竟没有飘散,依旧在室内浮浮沉沉。
  他吸吸鼻子,这味道触动了他记忆中的某个开关。
  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林国栋背着手,在狭窄的房间里踱来踱去。渐渐地,那张脸在脑海中慢慢清晰。
  圆脸,有些微胖。总是羞涩的表情,紧张时会出汗。习惯性地揉鼻子。喜欢侧着身,坐在床边,弓着背默诵书本。
  他回到电脑前,熟练地打开搜索引擎,键入三个字。
  瞬间,几万条搜索结果出现在页面上。他草草浏览了前几条—不是那孩子。
  想了想,林国栋又键入一个关键词:c市。
  搜索结果大大减少,然而,仍然看不到他最期待的信息。
  林国栋盯着显示器,双手交叉握在一起。渐渐用力,骨节咔咔作响。
  他清楚自己在找什么,仿佛一个就要失去记忆的老人在深夜里打开记载往昔的日记。这让他觉得有些畏缩,然而,更多的是兴奋。
  是啊,回忆。除了这个,我还剩下什么呢?
  林国栋重新摸向键盘,敲出最后一个关键词。
  杀人犯。
  回忆可以是一条河,一片绿草地,一只垃圾桶,一座水塔,一个狭窄的卫生间,一把锯子,一柄菜刀。
  二十三年前的往事在林国栋的眼前徐徐展开。那些触感和气味,清晰地存在于他的指尖之上,萦绕于身边的空气中。他打开一个又一个页面,静静地看着那些惊心动魄的文字,感到血液在全身奔涌不息。
  那些夜晚。那些快感和战栗。那些恐惧与兴奋。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大汗淋漓。
  关掉最后一个网页,林国栋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抬手擦掉已经流到鼻尖的汗水。他看看四周,最后把目光定格在那张单人床上。
  是她。
  他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客厅,盯着米色格子布艺沙发,那里曾摆着一架黑色牛皮沙发。
  是她。
  他低下头,看着颜色褪尽,油漆斑驳的地板。
  是她。
  随即,他转过身,走到门厅里的一张大理石台面的餐桌旁,伸手抚摸那冰冷、光滑的桌面。
  是她。
  全身又燥热起来。林国栋感到一股火正由里到外燃烧起来,滚烫的液体从毛孔里沁出,烧得皮肤噼啪作响。
  他低下头,闭上眼睛,缓缓地呼吸,竭力让沸腾的大脑冷却下来。
  几分钟后,林国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揪起已经汗湿的衬衫,擦了擦额头。他抬脚走到卫生间,打算用冷水洗洗脸。然而,当他跨入门口的一瞬间,脑子里又轰的一声炸开了。
  乳白色瓷砖地面,泛黄的塑料浴帘,黄铜把手的淋浴喷头,以及那扑面而来的甜腥味道。
  是她们。
  林国栋已经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他飞快地脱掉全身的衣服,伸手握住早已坚硬无比的下体,快速动作起来。
  顶点来临的时候,林国栋的双腿剧烈地颤抖着,最后完全瘫软,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面上。
  一声嘶哑的低吼之后,他终于失去了力气,侧身躺倒在卫生间里。
  良久,林国栋悠悠醒转。睁开眼睛的瞬间,恰好一滴汗水从睫毛上滑落。眼前的一切被奇妙地放大,包括不远处那摊黏稠的液体。
  滚烫的脸贴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林国栋静静地躺着,感到下体已经黏作一团,贴在大腿内侧。
  脑子一片空白。等到身体完全冷却下来,他艰难地爬起,慢慢地穿好衣服,弓着腰走出了卫生间。
  跌坐在电脑前,林国栋一直在发呆。高潮的余韵之后,就是长时间的空虚和恐惧。他清楚地意识到,身体里的某个部分正在被唤醒。他难以抗拒那种诱惑,又深深地感到懊悔。
  不,不要了。不要回去。
  然而,那黑色的花,正在心底悄悄地生长出来。
  林国栋摇摇头,他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根铅笔,反手握住,让笔尖顶在手腕上,暗自用力。
  笔尖嵌入皮肤。
  刺痛感让他稍稍清醒。林国栋的另一只手握住鼠标,想随便看点儿什么来分散注意力。一瞥之下,一则标题跳进他的视线。
  那是上次搜索后,尚未浏览的一个网页:《真凶仍逍遥法外—凶案再现》。
  这是某个网络论坛中的帖子。林国栋打开页面,心想又是个怎样胡编乱造的故事呢?
  然而,只看了两三行,他的眼睛就瞪大了,随即全身紧绷。
  那支铅笔,咔吧一声折断了。
  第十五章 同谋
  魏炯把最后一块黄油饼干丢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马马虎虎地扫掉胸前的饼干渣。他已经像这样躺了一上午,在小小的罪恶感中惬意地享受着春节的余韵。
  一本厚厚的司法考试习题集躺在他身边。那是他特意从学校背回来,打算在假期做完的。然而,根据以往的经验,在寒假结束后,这本书还会被原封不动地背回去。
  魏炯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安慰自己:明天吧,明天一定好好学习。
  门忽然被推开,妈妈闯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床单上的饼干渣。
  “你是猪啊!”妈妈气冲冲地打开衣柜,揪出一条床单甩过来,“赶紧换上!”
  魏炯急忙爬起来,赔着笑脸换床单,刚刚拆下旧的,就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他随手拿起来,一边抖开新床单,一边查看刚刚收到的一条微信。
  是老纪发来的。魏炯笑笑。除夕夜的一场狂欢后,他和岳筱慧都遭到养老院的一顿狠批,那个值班员甚至扬言要报警。好在老纪极力斡旋,最后才不了了之。不过老人们却度过了一个很难忘的春节。魏炯和岳筱慧被“押出”院长办公室的时候,一个老太太偷偷地向岳筱慧的衣袋里塞了一大把牛奶糖。
  自那天以后,老纪倒是安静了许多。算算日子,这还是几天来老纪第一次发微信给他。
  然而,魏炯打开那条信息后,就揪着床单的一角,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段视频。时长二十几秒,场景是一条走廊,看上去非常熟悉。魏炯稍加辨认,就意识到那是养老院三楼。
  画面里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看上去六十岁左右的年纪,秃顶。魏炯记得在养老院里见过这个人,但是不知道他是哪个房间的。
  另一个人,是张海生。
  从视频的内容来看,两个人正在交谈,而且所谈之事颇为诡秘。因为他们都在不断地向四处张望。张海生始终夹着烟,歪着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秃顶男人则似乎有求于他,脸上一直是谄媚的表情。
  在视频的最后,秃顶男人按着张海生的肩膀,向他衣袋里塞了某样东西。张海生推托了几下,不过看得出他只是做做样子,最后佯作无奈地点头应允。秃顶男人面露喜色,又和他交谈了几句之后匆匆离开。张海生也转身向走廊的另一侧走去,边走边从衣袋里拿出刚才的东西,从点数的动作来看,那应该是几张钞票。
  视频到此为止。
  魏炯感到很奇怪,他完全不知道这段视频的意义何在,难道那个秃顶男人也拜托张海生从外面购入养老院的“违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