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节
  小哥哥问她要不要吃酸奶冰淇淋,他听说小卖部有酸奶冰淇淋。
  她点头说好。
  小哥哥拿着饭卡跑出去, 培训中心的小卖部可以刷职工的饭卡买东西。
  小小的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头,手边是连环画。
  她还记得封面上面有三只小猪。
  旁边的办公室里头的大人在聊天。
  那位被她称为胡伯伯的人慢条斯理地喝着绿豆汤。
  “不要嘲笑他们, 曾经历过那个时候的大学生都是天之骄子, 谁的智商都不低。
  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第一, 五.四运动还有七六年的天.安.门事件,最终都被定义为革命。
  不要惊讶, 当时参与的绝大部分人认为这些事情的性质是一样的。
  天.安.门事件距离当时并不遥远,其中参与者在政治上获得了不少好处。
  自古都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成者王侯败者寇。
  进行政治投机的人,并不少。
  当年, 不是所有的大学生都跟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单纯。他们当中确实有人抱有政治投机的目的。
  第二,前面还有几次类似的学.潮,小规模的。你要是有兴趣可以看一看,86年以及88年的, 现在网上应该还有资料。
  当时都是怎样处理的?基本上都是以安抚为主。后面的人看, 还有闹一闹就有好处,那自然有样学样。
  第三, 其实当时全盘西化才是主流,起码在大学校园是如此。
  那时国内外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改革开放以后,公派出去的留学生一批40多人,没有一个主动回国的。
  就好比一个人从小乡村里头考上大学,来到大都市,他会想方设法地希望自己留下,这是人类的本能,无可厚非。
  而小乡村的人看到了大都市的繁华,或者是只看到了繁华的一面,自然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的所在的地方能够完全复制大都市。
  咒骂政.府,要求推翻政.府,在那个年代会获得掌声。
  现在不也一样。
  你看看大学里头,哪些人的课受欢迎?公选课天天骂娘的选的人最多。
  骂街多容易,做事多艰难。
  做事的永远要挨骂,不如先当骂街的,总有人跟着叫好。
  如果谁胆敢为这个政.府辩论的话,他会成为校园里头的过街老鼠。人人都会嘲笑他是民主的叛徒。
  那个时候,少壮的领导人都号称要摒弃黄河文明,拥抱蓝天的。
  比起耄耋老人,自然是少壮派更得人心一些,尤其是得学生的好感。
  康熙爷的太子为什么要造反啊,觉得老爷子该让位了呗。”
  林蕊非常惊讶,时隔多年,她竟然还能够清晰地回想起当时胡伯伯都说了什么。
  只是剩下的话她没能够听清楚,因为小哥哥回来了。
  小哥哥手里拿着酸奶冰淇淋,高兴地递给她:“没事,我爸跟你妈都在开会呢。”
  大人的会,起码要开一个多小时。
  大人没空管他们吃冰淇淋。
  她欢欢喜喜地揭开了冰淇淋的盖,用木头小勺子舀着一口口的送进嘴里头。
  隔壁的胡伯伯在笑:“我?我为什么没参与?废话,我又不蠢。
  前面闹过事之后,当年的毕业生分配,像我们这种学校出来的,原本要去省级媒体的,结果全都下放去了市里。
  到底谁真有权力说话,这还不是明明白白的吗?”
  高校自联的人到处拉人上街的时候,他们一个宿舍直接将门反锁了,在屋里头整整打了三天的牌。
  最终毕业的时候,就他们寝室顺利分配到了工作。
  胡伯伯轻轻地叹气:“就说那个谁,小林的姐姐……”
  他的话没有说完,旁边人好像提醒了一句什么,屋子里头的声音低了下去。
  小小的她还在一口口的,吃着酸奶冰淇淋。
  那个味儿真美,到现在她的口腔似乎还能够记住那个味道。
  林鑫担忧地看着妹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跟要哭了似的?”
  林蕊一把抱住姐姐,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她想起来了,上辈子林鑫感染sars产生严重的后遗症,导致股骨头坏死之后,当年的大学同学曾经来看望过她。
  大学同学的情况也不好,毕业之后在单位一直郁郁不得志。
  后来她咬牙主动申请去西.藏,结果却不幸染上重病,一直需要激素治疗,甚至连组建家庭都成了奢望。
  她哭着说她后悔了。
  早知道会这样,当年她无论如何不会上那列火车。
  她根本就不想做什么呀,她只是希望处理那些官倒。
  凭什么人民受苦受难,那些人却赚得满脑肥肠。
  她没反动,她没想推.翻.政.府。
  外婆过来叫外孙女儿,让孩子陪着他一道去菜场买菜。
  小学生立刻答应,赶紧跑到外面换鞋子,跟着外婆出去。
  临关门的时候,她听到了姨妈的声音:“陈妍,你别哭。”
  这个名字,今天上午,林蕊在江州大学女生寝室里头刚刚看到过。
  那本解剖图谱的主人就是陈妍。
  林蕊抓紧了林鑫的胳膊,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哑着嗓子叫了声:“姐。”
  她想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上辈子林鑫执意没有嫁给卢定安,反而选择了一位各方面都不怎么样的对象。
  因为自卑,从天之骄子跌入泥潭中的自卑。
  对于体制内的人而言,那是档案中一生都无法洗刷的污点。
  任何提干进修上升的机会,都将与她彻底绝缘。
  她有她的骄傲,她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林鑫看着妹妹苍白的脸色,担忧不已:“到底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躺会儿?”
  林蕊摇摇头,目光落在那包着兰花豆的纸上。
  “他说的可能是真的,我感觉我看到了血。好多的血。”
  林鑫吓得的赶紧张拿开纸,推着妹妹先上床躺着。
  今天她就不该将妹妹带去宿舍,一学生的寝室。肯定是看到姐夫吓到这丫头了。
  林蕊哪里睡得着。
  她心中翻江倒海,反复想的都是要出事了,出了大事。
  大到多年以后,所有人都忌讳莫深的事情。
  怎么办?现在她应该怎么办?林蕊急得六神无主。
  她知道要出事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去阻止这件事。她甚至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干爷爷呢?她要找干爷爷。
  可是眼下她要去哪儿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干爷爷。
  苏木,对了,她要找苏木商量,现在她唯一能够找到的人就是做苏木。
  少女捉住了姐姐的手,央求地看着姐姐:“姐,我要苏木过来。”
  林鑫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好端端的她不舒服不睡觉,找苏木干什么。
  林蕊脱口而出:“我难受嘛,他得帮我顺顺气。”
  林鑫出了房门,心情复杂地去叫小少年。
  她盯着苏木看了半晌,扭过头,毅然决然的喊着正欢天喜地吃春卷的小和尚:“你二姐不舒服,你跟着一块儿上去看看。”
  小和尚郁闷地端起碟子,垂头丧气地跟着师兄走。
  上楼梯的时候,他的眼睛还盯着厨房方向。
  奶奶今天做了好几种馅儿的春卷,他还有三鲜口味的没吃到呢。
  小和尚嘀嘀咕咕:“二姐懒,从来都不肯跟着练武功。”
  苏木看了他一眼,小和尚立刻识相的闭上嘴巴,讨好地给自己师兄塞春卷:“师兄,你吃。”
  林鑫将两人带进房之后,自己却被妹妹赶了出来,因为妹妹坚持要吃杏仁豆腐。
  临出门前,当姐姐的人将无苦拉到边上叮嘱,切记不许苏木上他二姐的床。
  无苦目瞪口呆,大姐说反了吧,该防着小师嫂硬拉小师兄上床才是真的。
  小和尚没挨揍纯粹是因为大姐不习惯打他。
  林鑫瞪着眼合上了房门。
  门一关上,林蕊就迫不及待地跳下床,伸手去拉苏木:“怎么办?”
  苏木被她吓得不轻:“什么怎么办?”
  林蕊跟只没头苍蝇似的,张张嘴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扭过头想要找那几张纸,然而她姐担心她看了之后会受到刺激,把那包蚕豆都直接拿走了。
  “出大事了,会有游.行,会有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