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她丈夫早死,膝下只有一个才九岁的孩子,就连高高在上的仙君都愿意娶她,她也没有答应。就用自己赚的银钱买了更好的渔船,拉着村中的姐妹们一起营生,还开了一个小小的饭铺,卖海麻饼、海麻蒸饺和鱼汤为底晃出来的疙瘩汤,很快小食铺就成了饭庄,饭庄又成了酒楼,酒楼养活了邙城里无依无靠的寡妇们,一年又一年。她活到了一百六十岁才无疾而终,孙子辈的三个孩子有两个有灵根,自去修道了,剩下的那个继承了她的手艺,代代繁衍,成了北洲西海有名的一个家族,不仅亲历天道降临,还积德行善令人敬仰。
  她死的时候,她的不知道第几代孙将那块灵石与她同葬在一起。
  “老祖宗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如此人瑞,比多少修士活得还长,到死都耳聪目明,心中必然有参悟了一生的至理吧。
  “她说……当年仙君做的海麻饺子,到底是什么味道呢?”
  ……
  “骗子!说好的只吃一半,居然就给我留了十个!”
  坐在似馨的荷叶法器上,宋丸子气鼓鼓地吃着海麻蒸饺,嘴里还唠叨个没完。
  鲜美的汤汁在舌尖放肆,王海生一边呼气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宋姐姐,那个真的是天道么?”
  “是啊。”
  “哦。”年轻的修士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在修真界,天道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也信过、敬过。可落月宗万年基业尽毁于天道之怒,王海生悲怆无奈之余,心中却不禁想:原来天道这样无所不能的也会被蒙蔽和镇压,也会有愤怒。
  那之后敬畏就淡了下去。
  今天,他就站在宋丸子的旁边,眼睁睁看着宋丸子与天道讨价还价,亲眼看见天道多偷了二十个蒸饺。
  有什么东西就此彻底崩塌了。
  既然一切都是生意,那就只有买家与卖家,再没了神灵。
  万家星星和檀丹方才都离得稍远,檀丹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来了,又有什么走了,怎么她就动弹不了了,不得不说,有时候知道的少是很幸福的,至少她不用像万家星星一样正猛掐自己的大腿,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连吃了两个蒸饺,让呦喝点水别噎着,宋丸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说:
  “我本来是想让那个大嫂尝尝我做的蒸饺,现在估计那个饺子也成了纯灵之物了。”
  就像她笼屉里那些一样。
  “唉,恶客登门,什么事儿都被搅和了。”
  似馨将法器催动到极致,已经带着他们越过了重重山峦。
  脚下已经全是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峰,呦抖了抖,自己掏出了那件羊皮小背心穿在身上。
  宋丸子把他捞在手中,对偶人说:“似馨姑娘,他们未必追的上来,你也歇歇吧。”
  似馨没有回答,荷叶法器仍然飞速如电。
  宋丸子这才察觉不对,想起天道给似馨补全了魂魄,她凑到偶人面前,摆摆手说:“似馨姑娘?”
  那双明眸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儿,就在宋丸子跟王海生合计能不能把似馨打晕防止她灵气耗尽的时候,似馨猛地倒在了法器上,荷叶法器失去了控制,挡风的屏障骤然消失,直直地往地上掉去。
  脚下出现蓝色的星阵生生托住了摇摆不定的法器,让法其缓缓落下,宋丸子一手拎着呦,肩上还扶着个偶人,另一边王海生则用法器挡住了山上剧烈的寒风。
  “咱们现在是到哪儿了?”
  站在凛冽风雪中,还清醒的几人面面相觑。
  不远处有个山洞,他们走进去,打算等似馨醒了再做打算。
  山洞里就是冷了些,里面倒是足够宽敞,宋丸子拿出小人国送她的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房子,放在地上注入灵气,小房子就像是一颗树一样长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变成了足有丈半高矮,占地不小的木屋。
  木屋有前后院子、马棚、水缸、正厅、书斋、厨房、偏厅、还有四个供人休息的厢房,里面床椅被褥无一不有。
  这法器名为“方寸之屋”,在玄泱界并不算多么稀罕,可这能以灵力催动的法器竟然是一群并没有灵根的小人儿所做的,这就足以令人称奇了。
  将似馨安置在床上。揣着怀里的呦,宋丸子走到木屋的灶台旁看了看,竟然看见碗柜里摆了四盘菜。
  打开柜门,她看见了门上贴着的纸条。
  “师父吃好喝好!焦俣小徒敬上。”
  “啧,心眼儿真不少。”
  话是这么说,吃一口酸果子炒出来的肉片儿,再吃一口红豆馅儿的软包子,宋丸子还是美滋滋地拿出了一瓶酒,配着极有南洲风情的小菜美美地吃了一顿。
  哼哼,天道,同是被人供奉,你可有我这般真心实意的畅快?
  作者有话要说:  宋丸子:我才是美滋滋!
  这里解释一下,食修供奉天道,天道会直接给他们灵力,不只是把食物变成纯灵之物,宋丸子肯定是不要这种力量的,所以每次讨价还价,真变成了买卖。
  第176章 来处
  极北之地终年被雪山覆盖,可谓是千里冰琢地, 碎玉不记年。
  可在一整片晶莹的冰玉之中, 又有一处火山, 恰若一块血沁生在了一块白玉的西边儿。
  山名狱法。
  因着这狱法山顶终年热炎熊熊, 还有温热的地泉从山上流下来灌溉着土地, 狱法山下的谷中是一派北洲罕见的郁郁葱葱。借着山泉, 山谷中的女人种植灵草,男人挖掘着狱法山地脉中罕见的炎火晶, 日子过得平静又与世无争。
  天上有一颗赤红色的流星划过,即使在白天也能让人看得清楚, 正在山野中耕作的健壮女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石锄和木铲,虔诚地跪下对着流星消失的地方行了一礼。
  “诛邪魔,诛邪魔。”
  村寨里,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从石屋中走出来, 村寨里的小孩子行过礼之后都回到了祠堂里继续学习,经过他的身边, 纷纷叫他“长老”。
  “长老, 诛邪越来越多了, 七月的诛邪祭典一定会有很多很多诛邪吧?”有小孩子这样问道、
  狱法山顶常有流星划过, 每年七月正是流星最盛之时, 此间人叫流星为“诛邪”, 流星最多的七月,部落里就会举行诛邪祭典,也是一部人们最热闹的节日。
  老人点点头, 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待石屋中又有朗朗读书声响起,他忧心忡忡地看向了狱法山高耸入云的山顶。
  每当天上划过一颗流星,被神明捆在狱法山顶的邪魔胸口就会被刺入一把利刃。
  “诛邪越来越多了,为什么,我好像很久没听见邪魔的嚎叫了呢?”
  苍老的脸庞上满是黑色的纹路,老人浑浊的双眼里透着隐隐的忧虑与不安。
  在遥远的中洲,有人恰与老人是一样的表情。
  只不过他看的不是天空,而是面前的男人。
  “师兄?”
  “师弟,你看我的表情,可不像是师弟见到了两百年未见的师兄啊。”双耳挂着金色的圆环,蜷曲的长发被风轻吹着,穿着深蓝色锦袍的男人笑着看向陈砚。
  声震东洲的陈器师垂下眼睛,淡淡道:
  “久别重逢,应该高兴。”
  “我可实在看不出你是在高兴啊。”男子站起身,走到陈砚面前左右端详了一圈儿,又问道:
  “我当日送你的那个偶人呢?”
  粗糙有力的手掌张开又并拢,炼器师被疤痕横亘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似馨去给我找灵材了。”
  闻言,锦袍男子轻笑了一声:“似馨?这名字不错,这些年你还一直记挂着馨娘,我还真想看看,你把那个叫似馨的偶人做成了什么模样,有几分与馨娘相像。”
  陈砚没有说话。
  男子的袍角从地上划过,他步履缓缓往屋外走去。
  “这次微道主征召,你我师兄弟才在中洲相逢,有了空闲必是要好好聊聊。”
  走到门口处,他停下了脚步,耳畔金色的圆环在阳光下有一层淡淡的光晕。
  “师弟,我记得你根本记不住人脸吧?我还真有些好奇,你如何造出一个跟馨娘相像的偶人呢。”
  男子离开了,陈砚转过身看着屋外的明亮地,慢慢地,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
  “我是想不起,可我就快要见到她了。”
  重重雪山之中,似馨睡了足足半月都没有醒来。
  山洞里,宋丸子布置了阵法,阻挡了刺骨的寒气,她在邙城中收了不少的云香豆、落花生,另有各种谷子,又在开海大会上买了不少的灵材,这些天她忙着做酱、做咸菜、做豆腐、做熏肉、还有造油盐酱醋……简直一时都不得停歇。
  檀丹惯来乖巧,又从万家星星知道了宋丸子怕是个了不得的食修,颠颠儿跟在她的的身后忙来忙去。
  宋丸子也不拦她,见她是真的勤勉,干起活来不打折扣,也乐得指点她一二,非只是在做饭上,宋丸子的体修法门来自于长生久,最讲究的是万法通道、有教无类,自己又是个悟性极高、见识广博之人,檀丹生在被天道摈弃的部族中,又哪有什么真正精妙的功法可学?
  宋丸子说一句话,对她而言都是无上妙语,恨不能用石刀直接刻在自己骨头上。
  “与天地灵气相通,就像酿酒,每一步都要做足了功夫,自然会有最好的结果,你的修为全靠身体打熬而来,知道灵气如何进却不知道灵气如何出,就像这个酒,你知道它要窖藏,可也得知道它这料得晾晒,不能一味闷着……”
  好歹是几十年间带了几百个徒弟,又刚刚在小人国开了三个月大课的人,宋丸子说的道理真是因地制宜深入浅出了。
  檀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丸子,搬着酿酒用的大缸,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
  将酿酒的料入了窖,宋丸子又开始做臭豆腐,这一味是真不常吃,可久不吃又会想,更不用说她身边还有个王海生,这些日子除了修炼之外就是缠着宋丸子想要吃些小吃。
  之前在鱼腹里大半年的海鲜盛宴让那海边长大的小子都有些被伤到了。
  “宋前辈,你、你放在柜子里的豆子生芽了!”
  “我那要的就是豆芽。”
  怕自己发的绿豆芽见光变红,宋丸子隔着墙用阵法把柜门先关上了。
  “晚上应该就差不多了,我到时候做个炒掐菜。”
  所谓掐菜,就是豆芽掐头去尾只留中间脆嫩的一块儿。
  呦盘着小短腿坐在一个木盖子上,表情很有些凝重。
  宋丸子这些天忙来忙去,他总也想帮忙,可到底身量太小了,几次都差点掉进锅里或者缸里去,最后宋丸子给他找了个只有他能干的活儿——压木盖子。
  这活儿倒不是敷衍他,宋丸子有心清一下储物袋,里面的杂鱼自然不能一直放着,取出来之后有的风干做咸鱼,有几种就混了鱼肉在一起做成鱼饼,鱼肉刮出来之后敲打成泥再搅拌上劲儿,为了炸的时候能形状不散,在做成饼之后还要浸在温热的水中,呦就是坐在木盖上,屁股下面一旦略有些凉,他就要叫宋丸子来把鱼饼拿出来。
  可以说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工作了。
  “凉!”他十分严肃地喊到。
  几丈外正切豆腐的宋丸子转眼出现在他面前,将木盖连他一并搬起来,拿出最后一批还没炸的鱼饼。
  鱼饼要沥一下水才能下油锅,她烧起大黑锅,又去继续切豆腐。
  呦的手里多了一块金灿灿的炸鱼皮,他小口小口地啃着,吃到一半,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