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明媚的阳光透过直棂窗照近殿内,细细的灰尘在阳光中飞舞,清丽绝俗的少女,整个人都沐浴在夏日热情的阳光中,晶莹温润的肌肤在阳光中呈现出了一种半透明的质感,恍若一尊由极品美玉雕琢而成的玉美人。
  面对着这样一个引人注目的玉美人,周王妃朱氏却十分的不自在,她竭力保持着自己端庄从容之态,“臣妾于茶之一道并无多少研究,让太子妃见笑了。”
  苏颜虽说从来不是吃亏的人,却也不会一个劲儿的抓着人的错处不放。她抿唇浅浅一笑,目光落在阳光明媚的室外,决定不要在殿内停留下去,她欣然邀请客人:“两位嫂子,东宫后园百花争艳,不如随我一游如何?”
  朱氏可是准备了长篇大论来劝谏的,如何肯从殿内转移到花园中,那样谈论气氛也太不严肃了。她站起身,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大礼,语气凝重:“太子妃,臣妇有话相劝。”
  苏容今日到东宫来,一是想看看新婚的堂妹,跟已是太子妃的苏颜亲近一下;二是想来告诉苏颜一件事,算是卖苏颜一个好吧。她完全没想过,会在东宫碰到朱氏,而且朱氏还是有备而来,看她那架式,比朝上的御史还严肃呢。苏容经历过前世,虽不能完全猜到朱氏要说的内容,可估计个大概还是没问题。
  她打算好人做到底,开口拦了一句:“三嫂那里都好,就是太严肃了些。咱们都是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才好。哟,我刚刚进殿时便闻到了梅香,可是太子妃新制的。”顺便还起身,硬拉了朱氏的手,将她推到椅子上坐下。
  苏颜笑着一指旁边的梅子青色的双龙耳狮足香炉,“六嫂看看就知道了。”
  苏容好奇的起身上前,掀起香炉钮,垂眸向内看去,便见香炉内银制的隔火板上,几十朵梅花幽幽吐露着芳香。苏容惊奇极了,居然是真的梅花,才堪堪盛开三分之二,尚能看到其中的嫩黄色的花蕊。她指着香炉,极是新奇的问:“太子妃,这梅花如何与才摘下相仿,怎么收藏的。”向来不大喜欢熏香的苏容,到是想学学了,用天然的香花来熏香,可比那些香丸、香饼的好多了。
  苏颜也不藏私,细心指点道:“只要半开未开的花摘下,用熟蜜伴均,然后封入瓷罐内,深埋于地下,窨香一个月便好了。待用时,取出一些,放在香炉内的隔火板上,慢慢炙烤,香气便会出来。只是,这香有时限,待花完全开放后,香气就尽了。”
  “这个法子新奇,我回试上一试。”苏容抚掌而笑,“可是所有花,都能如此做?”
  苏颜点了点头,“却是以香气清幽者比较合适,这类香品,原就取得是似是而非的意趣,若是香气太过浓烈,反而失了意味。不过……”她把语意一转,俏皮的眨眨眼,“人皆各有所爱,喜欢的就是最好的,这熏香也是一样,不必拘泥于格式。”
  苏容笑着点头,“我回去做些丁香好了。”丁香花香浓郁,苏容却很喜欢,每年都会晒许多干花,用来做香囊。
  苏容谈起自己在护肤方面的一些小窍门,“用蔷薇蒸制的花露来擦身、敷脸,即芳香宜人,又滋润肌肤。特别是春季,每日敷上几次,脸上特别嫩,很能吃得住粉。”苏颜毫无保留的告诉她一种制香的法子,苏容也投挑报李,还了她一道护肤的方法。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在太子被废之前,要跟苏颜打好关系。至于丈夫,就不必跟太子关系太近了。
  朱氏在一旁听她们姐妹聊得愉快,眉心越皱越紧,在发现她再不开口,那两人就像是忘了有她这个人一般。她轻咳一声,将苏颜和苏容的目光都引到自己身上后,挺直了脊背,郑重其事的道:“太子妃,臣妇有一句话,隐忍多日,反复思索之下,决意大胆向您谏言。”
  朱氏都这般郑重了,苏颜也不好轻率以对,跟着坐直了身子,含笑伸手:“三嫂请讲。”
  “太子妃,您是未来的皇后,当为世间妇儒之典范,应正言行,尊礼仪。古有先贤曾言,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朱氏长篇大论,直抒己见,足足说够了大半个时辰。中心意思就是一个,苏颜在宫宴之上,举止轻浮,没有半点身为太子妃端庄贤淑的风范。最过份的是,在太子言行失当时,她没有及时制止,甚至同流合污,这简直就是失职。
  苏容见朱氏越说越来劲儿,大有不可停止之势,干笑两声,截口阻止道:“三嫂,太子与太子妃尚在新婚,亲近也正常,如何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朱氏冷冷的瞪了苏容一眼,“众目睽睽之下,言行轻浮,当然严重。”她向来觉得靖国公府的小娘子们,言行举止都十分不合规矩,偏偏这两人都成了她的妯娌。
  朱氏这里刺完苏容,转头严肃的对苏颜道:“望太子妃常自省吾身,端正言行。”说完,又端正的行了一礼,坐回了原位。
  朱氏说完了,苏颜依然静静的坐着,未曾出声。苏容抬眼看了看苏颜,见她端着雨过天青色的茶盏,越显得她皓腕胜雪,纤纤十指,滢润如玉。苏容一时不查,定定的看着苏颜的手发呆,浑然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殿中自从刚刚周王妃朱氏慷慨激昂的向苏颜进了一番谏言之后,便寂静一片。坐于上首苏颜,坐姿早已改了模样,她半倚着隐囊,微微垂头,细细品着手中的茶。那份优雅从容这态,竟是半点也不受朱氏所言的影响。
  周王妃朱氏,好似吐完了心中郁气,一扫刚刚的严肃,神态平和下来,也端着茶轻抿。
  殿中伺候的宫女人人心中打鼓,生怕苏颜生闷气,气坏了自己。想到太子对太子妃的宝贝,等他回来,难保不会为此牵怒她们。宫人们悄悄看到周王妃的目光都带了刺儿,恨不能上去啐她两口。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好,你是嫉妒?连这个都来说。
  苏颜一直不出声,朱氏心中也有些拿不准,她抬眼看看苏颜,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太子妃,臣妇适才所言,皆出自肺腑。”
  苏颜此时方抬眸看了朱氏一眼,幽深的目光,让朱氏心中一颤,强自镇定的回望。
  “周王妃,适才的话真是发人深省啊。”苏颜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只是,本宫与太子如何相处,这是我们夫妻自己的事儿。”
  朱氏振振有辞的道:“天子无私事。”
  苏颜蓦的轻笑出声,她语调轻柔,不急不缓的开口,“周王妃慎言,父皇尚在,本宫与太子殿下当不起王妃这句。”卧槽,什么叫天子无私事,你没事瞎打听皇帝的行踪么?你敢随意闲聊皇帝的爱好么?
  朱氏一时情急口误,被苏颜直接点了出来,粉面当时就胀得通红。
  苏颜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周王妃如此懂礼,想必也知道非礼勿听、非礼勿看的道理。您说起来别人来,头头是到,怎么轮到自己就忘了?再者,本宫如何,下有司闺女官劝谏,上有父皇明示,与周王妃关系不大吧?”你要不是一直盯着我和太子看,你能知道我们过于亲密,举止轻浮?“对了,本宫常听殿下提起,周王尤喜用虎跑泉冲泡明前龙井。周王妃如此贤德,想必早就劝谏过了?”
  “对了,本宫昨日上午,还见德妃娘娘在御花园为父皇起舞,想必周王妃也劝谏过了?”她特意在上午两个字上落下了重音,含笑的目光盯着朱氏越见紫红的脸。想管我,先去管管你婆婆,让她别魅惑君主荒废朝政。
  苏颜见朱氏握得紧紧的手,目光落在殿外,她轻盈的起身,“周王妃回府好好想想,本宫就不多留你了。”说完,扶着近身宫女的手,直接回转内殿,把朱氏和苏容都扔在了那里。
  木蓝、花容两人冷着脸,对着朱氏和苏容硬邦邦的一伸手,“两位王妃请吧。”这个周王妃,以后就得把她划入拒绝来往的人员名单。闲着没事,跑这里来教育太子妃一大通话,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我们太子妃与太子感情好,圣人都没出声,轮得到你来出头么?
  朱氏和苏容几乎是被宫女、太监们赶出东宫的。宫门外,朱氏板着脸,回望东宫重重宫阙,目光深沉。
  被牵连的苏容冷笑道:“我等着三嫂规劝德妃娘娘,莫要迷惑圣人。”说完,她扶了丫鬟的手上了马车,吩咐一声:“回府。”
  朱氏面色铁青,咬了咬牙,也登上了自己的马车,慢慢驶离东宫。
  丽正殿内,被人赶到家里当面教育一顿的苏颜,心情十分不美好。她嘟着小嘴窝在软榻之上,用力捶了几下怀中的抱枕,气哼哼的迁怒,“都怪七郎!”要不是他死皮赖脸的总偷换她的杯子,还喜欢挟她碗里的东西吃,怎么会让朱氏找到理由训了她一顿。
  木蓝端了盏调了蜜的香花熟水过来,“娘子,润润口。”
  半夏心直口快,脆生生的道:“娘子,不必跟那种人生气,她就是嫉妒太子殿下待您亲近。”
  做为一个爱好广泛、心思明朗的姑娘,苏颜向来都不会气太久,她更懂得如何在这里调节自己的心情。垂眸看了看这身新换的衣裙,被人打断的对花吟奏的雅兴又重新染起,苏颜自软榻上起身,“带上东西,咱们去后园。”
  东宫后花园,绿草如萌、繁花似锦,一阵清风拂过,阵阵芳香沁入心间。面对着满园的姹紫嫣红,苏颜把刚刚郁闷的心情都抛开,带着宫女们穿梭其间,乐而忘返。
  太子心中惦记着跟爱妻的午膳之约,一到时间就自太极宫返回,将热情留饭的皇帝扔在身后,惹得皇帝跳脚怒骂:“不孝子!”
  急匆匆赶回东宫的太子殿下,把丽正殿里里外外转了个遍,也没发现他家卿卿的身影,不禁冷了脸。
  李平从容上前,行了个礼,“殿下,娘子请您后园见面。”
  太子闻言眼睛一亮,随意挥了挥手,带着人直奔后花园。在昨日两人流连的蔷薇花墙前,终于见到了他记挂了一上午的爱妻。
  “颜颜。”太子几步就蹿到苏颜身边,手自动自发的环上了她的纤腰,爱怜的在她的红唇上亲亲,“有没有想我。”
  苏颜纠结了一下下,“想。”迁怒也算是想的一种吧。她轻拉太子的手,仰着小脸问:“七郎,咱们今天在园中用膳好不好?”
  “好。”太子欣然点头,反手拉着苏颜往前面的亭中走。“别离花太近,去那边亭中正好。”
  甜蜜的午膳过后,抱着爱妻睡上个美美的午觉,人生至美不过如此。太子起身时,苏颜还熟睡未醒,娇嫩的小脸染上一层浅浅的胭脂色,红润的樱唇微微嘟起。太子慢慢俯下身,在那透着粉红色泽的玉颊上亲了亲,才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悄无声息的出内殿,方才更衣梳洗。
  他离走前,还细心叮嘱木蓝几人,“让人动作都悄声些,不许惊扰了太子妃。”
  “是。”
  太子今日着实是忙,吩咐过后,便带着人匆匆往太极宫去了。
  苏颜睡到自然醒,爬起来时,还有些迷糊,直到更衣洗漱完毕,她才精神。
  “花容,什么时候了。”她只觉自己今天睡得时间不短,好像要把前几天缺少的睡眠一气补齐似的。
  花容正带着人整理床被,闻言笑道:“娘子,已经申时了。”
  “哟,今天起晚了。”苏颜想着今天还有好些事没完成,轻拍额头,略有抱怨的说:“你们怎么也不叫我一下。”
  半夏道:“殿下离开前,特意叮嘱我们,不许扰您休息。”她的话里带着淡淡的羡慕,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真好。
  木蓝看了半夏一眼,轻声道:“娘子,平总管在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苏颜最后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子,见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才步出内殿。
  李平早已经侯在殿外了,见木蓝一出来,连忙问:“李女官,娘子起身了么?”
  木蓝笑道:“平总管,娘子让你进去。”
  李平对着木蓝一拱手,“有劳李女官。”
  李平跟在木蓝身后,进入殿中,先给苏颜行礼,然后才道:“娘子,今日殿下回来时,李安跟老奴说,魏太妃病了。圣人恩准魏家五娘子,入宫陪伴。”
  做为养育过皇帝的魏太妃,尽管没有亲生儿子,过得还是比较舒适的。不管皇帝是作秀也罢,还是为了扬名也罢,总之向来对魏太妃恭敬有佳。在皇宫中,有了皇帝的重视,就能生活得好。
  自先帝去后,这么多年来,魏太妃的身体一向强健,除前几年偶感风寒之外,再没什么大病小灾的。这回偏赶在太子新婚后没几日就生病,还特意把娘家侄女弄进宫里陪自己,她打得什么意思,就没几个人不知道。不过,想必皇帝也有这个意思,不然他也不会准。
  李平说完,就静静的垂眼肃立,等着苏颜吩咐。在李平觉得,太子妃肯定得问一声,“这事是不是太子也知道了。”可偏偏这位太子妃,只轻轻“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苏颜想到今日苏容来访,想必就是来告诉自己这件事的。她突然觉得有点抱歉,因为朱氏惹恼了她,便把苏容跟她一起请出了东宫。唔,明日挑些东西送到吴王府,当作她的陪礼吧。
  “木蓝,列份单子,我明日去看望太妃。”苏颜随口吩咐道。
  “是。”
  李平悄悄抬眼看了上首的太子妃一眼,心道:这就完了?
  可不就完了,苏颜根本就没把魏五娘当回事,她不就是进宫伺候兼陪伴魏太妃么,还能闲着没事,溜达到太极宫或者前朝去么。
  第二日晨起,小夫妻两个用过早膳之后,一同自东宫出发。太子接着去太极宫,接受皇帝的职前培训。苏颜则是带着一群宫人,捧着礼物,浩浩荡荡的往福宁宫行去。
  此时的福宁宫很是热闹,自昨日传出魏太妃欠安,皇帝亲往探视之后,宫中嫔妃都早早的带着东西过来探病,连在身在宫外的几位王妃,也都一大早带了人进宫,跟着各自的婆婆过来了。相比之下,苏颜应该是到的最晚的。
  “太子妃到。”太监尖利的嗓音飘在福宁宫的上空,殿内和乐溶溶的画面一顿,四妃面上皆有些许不自在。
  半躺在床上的魏太妃,慈祥的轻拍魏五娘的手,“五娘,替姑祖母迎迎太子妃。”
  魏五娘深深的福身,“是。”
  与新婚第二日的圣人所设的宫宴不同,今日后宫嫔妃不用到殿门口迎接太子妃,只需在苏颜进入殿内时,起身行礼就好。
  魏五娘也随着各位宫妃一般行礼,只是她没有品级在身,与殿中宫人一般,得大礼参拜。
  “各位妃母好。”苏颜有礼的欠了欠身,径直掠过跪在脚边的魏五娘,直往内殿行去。
  魏五娘羞得粉面通红,勉力起了身,脚下不稳的往殿内行去。她完全没想到,苏颜居然福宁宫中,直接给她没脸。
  四妃们对视一眼,抿唇一笑,也跟着进了内殿。看来,太子妃也有些急了呢。
  苏颜被宫人引进内殿,见到半卧在床上的魏太妃,含笑道:“太妃安好。”
  魏太妃头上包着布巾,脂粉不施,已显出老态来。她无力的笑笑,对着苏颜招手,亲切的道:“太子妃来了,快过来坐。”她的眼睛无意间扫过床边的凳子,似乎在示意苏颜坐得近些。
  苏颜好像没看懂魏太妃的暗示,直接在殿中北墙下的红木椅子上坐下,关心的问:“太医怎么说?病得可严重?”
  魏太妃笑道:“没事没事,也是怪我自己,因着那夜月亮极好,贪看了些,早起就有些着凉,我也没当回事。谁知,拖着拖着,病就大发了。”
  “这病可不能拖,拖得越久越难治。”贤妃忙道。
  魏太妃道:“谁说不是呢。对了。”她扭头冲着立在一边的魏五娘招手,“五娘过来,快见过太子妃。”又对着苏颜笑道:“太子妃,这是我娘家的侄孙女。蒙圣人恩典,来宫中陪我。想来,太子妃还没见过我这个侄孙女吧。”
  魏五娘柳腰轻摆,来到苏颜身前,姿态端庄的行了个礼,“臣女见过太子妃。”
  “平身。”苏颜抬了抬手。她也不去看魏五娘,反而对魏太妃道:“二年多前,我接了五嫂的贴子去魏府赴宴,见过您家五娘子一次。”
  魏太妃含笑道:“太子妃好记性,几年前见过一次的人,都能记得。”
  “我的记忆一向不错。”苏颜话里有话。
  魏太妃和魏五娘心中一颤,她们可没忘记,魏家人得罪过苏颜不只一次。
  这时魏六娘到了,她一进内殿,直接扑到魏太妃床边,“姑祖母,您怎么样?”
  魏太妃脸色都变了,“谁让你来,快出去。”
  “姑祖母!”魏六娘扁着嘴,说什么也不肯动。
  魏太妃只能哄她,“听话,你身子重要,莫要染了病气,对孩子不好。”魏太妃这一说,殿中人的目光都落在魏六娘和徐昭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