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果不其然,专用于供应自助餐的玉兰厅旋转门外,有位女士随意凭栏而立。
  夏琋觉得,她应该就是伊娃。
  夏琋驻足观察起来,她穿着白衬衣,牛仔裤,臂挽棕色fendi peekaboo手袋,非常简洁随性的美式扮相。
  微风将她的齐肩发轻轻拂起,像柔软的缎。
  她一点也不在意头顶的炎日,所以也注定了她的肌肤并不白皙,是均匀的蜜色。
  可这并非什么减分项,因为她的身形轮廓都极为漂亮,日光之下,她整个人仿佛裹上了一层融融的健康的琥珀。
  不得不承认,易臻选女人的眼光真心不错,不管眼前这位,还是她自己。
  夏琋在心里感叹加变相自夸,撩了把浓密漆黑的鬈发,迎上前去。
  走近后,这位伊娃小姐被她尽收眼底。
  她五官清妍大气,反正和她不是一个类型。
  如果她夏琋是曼珠沙华,那么伊娃一定是一株白牡丹。
  她脸上的妆淡到像是根本没化。她是美的,足够让她自信的美,但她不像夏琋这类女人,恣意张扬,热衷于将这种美扩大化,只任其自然挥洒,腹有诗书气自华。
  暗暗在心底较量一番,夏琋停在她面前,她不先发制人,只是礼貌地打招呼:“你好。”
  柔声轻语,好为自己接下来富有伤害力的开场白作铺垫。
  伊娃看向她,眼底闪过几分陌生迷茫:“你好,请问什么事?”
  夏琋挑起嘴角,笑吟吟的,话里藏刀,刀刀要害:“你好,我是易臻的女友,他和我说有位朋友回国,想一起吃顿饭。可惜他今天加班,抽不出身,只能嘱托我来作陪,请您吃顿便饭,他让我和您说声抱歉。”
  伊娃恍惚了一下,继而顿悟。
  “原来是这样,”她莞尔一笑,伸出一只手,自在端庄:“很高兴认识你,请问怎么称呼?”
  “夏琋。”
  “夏小姐,我是陆清漪,易臻的大学同学,叫我清漪就好。”
  伊娃彬彬有礼,讲话流畅,中文咬字也标致清晰。
  她指头柴瘦,是福气女人的手相,指甲也修理的干干净净。
  呵,至于跟我炫耀你们认识得够久么,还不是让我这样的大美比后来居上。
  夏琋也抬手与她交握,笑意更甚:“你们还是老朋友,那我更要好好招待你了。”
  **
  玉兰厅里,人来人往。
  两个赏心悦目各有千秋的女士,并肩站在一起挑选佳肴,吸引了不少过路食客的目光。
  夏琋有意无意地与她闲谈,想从中套取信息:“陆小姐,你是哪天回国的?”
  陆——小姐,套什么近乎,鬼才叫你清漪咧。
  “上周,”陆清漪夹高一只海虾,递过去询问夏琋:“这个你吃吗?”
  “你吃呀,”夏琋客气地推就:“我喜欢的,我自己会拿的。”
  陆清漪微笑,把那只虾子放回自己碗里:“我没什么主见,以前吃自助都是别人帮我选好,我负责吃就可以了。”
  来了,要来了,就是这种feel。
  夏琋心头一凝,血液开始翻腾,耳边隐约奏响了撕逼的号角,就由陆清漪这句话挑起。
  “是么,”夏琋抿抿唇:“那陆小姐一定让男人很有成就感,连吃东西这点小事,都要他们手把手带着。”
  陆清漪小幅度摆手:“哪有,其实这样一点也不好,主要看对方愿意,不然肯定受不了。”
  夏琋托着碟子,郁郁寡欢:“看来陆小姐的男友对你很体贴,哪像我家老易,也就每天早上起床给我弄个早饭,还不准许我在床上吃。”
  “哈哈,”闻言,陆清漪轻轻一笑:“他一向这样。”
  靠,看来陆清漪绝逼和易臻睡过,还享用过他亲手做的早点。
  夏琋真想翻个白眼,但碍于颜面上的好看得体,她淡笑启唇:“看来陆小姐和易臻真的很熟啊。”
  “还好吧,毕竟认识十年了。”陆清漪轻描淡写,继续高举岁月悠久大旗,生怕夏琋看不见。
  “……”
  这一刻,夏琋完全确认了眼前这位陆小婊的真实身份,她肯定就是易臻说过的那个九年前女友。
  有点堵心,但不能就此服软。
  夏琋用公夹捡出来一只扇贝,认真端详一番,又放回了原处。
  陆清漪注意到她的动作,问:“夏小姐不吃么?这里海鲜一向不错。”
  “嗯,我知道,只是,”夏琋惋惜不已:“这扇贝不新鲜了,再好吃的东西,时间放久了,也无人问津了。”
  “是啊。”陆清漪欣然应允,去了旁边饮品区,在一桌鲜丽的鸡尾酒面前流连不定。
  夏琋跟过去,体贴道:“陆小姐想喝酒就喝吧,等吃完了车摆在这,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陆清漪婉转回绝着,吩咐吧台后边的服务生小哥给她倒了杯五谷杂粮汁:“酒偶尔喝喝蛮好的,贪杯就不行了,长此以往看的话,还是果汁杂粮开水一类的饮料,对身体更加有益。”
  才吞她一子,就被反将一军。
  夏琋暗自深呼吸,这个陆清漪,绝非良善之辈。
  可她夏琋是什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就是那个小魔头。
  两人一并搬着自己挑选的成果和暗斗的道具回桌。
  夏琋小口小口优雅吃着,一边继续自己的套话大业,问:“陆小姐这次回国是做什么呢。”
  陆清漪若有所思,眉宇间笼上少许愁云:“家里出了点状况,被临时喊回国了。”
  出事了就来找前男友?装可怜求安慰?还是要借钱填空子?
  看你一身价值不菲,也不像欠债缺钱的样子。
  夏琋立马摆出关切备至的模样,小声问:“怎么了?要紧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到的地方,毕竟你是易臻的老同学。”
  “没事,”陆清漪弯起唇角,神采恬淡:“出国太久了,回来一趟,物是人非,就想找人叙个旧罢了。”
  然后叙到床上去旧情复燃?别痴心妄想了。
  夏琋捏起叉子,慢条斯理地卷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如同要把陆清漪的纯良脸绞烂:“没事的,陆小姐,我们留个号码,以后有什么不高兴,可以随时找我聊。”
  再让我嗨皮一下。
  夏琋在心里默默补充。
  “可以啊,”陆清漪旋即应允,转口就道:“就怕发到易臻手机上去了。”
  夏琋胸中一紧,她什么意思?不过下一秒,她就理解了陆清漪的话里有话,看来她已经猜到昨晚的短消息是夏琋在和她周旋。
  夏琋装傻:“怎么会,我和他手机都是分开的,我们非常尊重彼此的私人空间。”
  陆清漪抿了口果汁,恍然大悟:“难怪,夏小姐成了the other woman都不自知,”她从容自若地笑了笑:“抱歉,我不太喜欢用中文说那个词,有点不好听。”
  the other woman?
  欺负她英语只有四级,以为她不懂?
  夏琋搭在湿巾上的指节发紧,不想再假惺惺明枪暗箭,勾唇直言:“小三,是吗?没什么难听的,直接说吧,你没和易臻分手么?”
  陆清漪望向她,言之凿凿:“不,是他没和我分手。”
  第44章
  陆清漪的回答跳出了夏琋计划之外,让一切都变得戏剧性起来。
  可她成竹在胸的口吻,又隐隐惹人遐想与猜忌。
  夏琋搁下了银叉,歪脑袋,有些困惑:“陆小姐——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就因为你年龄比我长我就应该什么都轻易听你的?我有脑袋,我也会思考,不是随便听了一句挑拨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女生,换厉害点的招式行吗?”
  “我知道,你当然会思考,”陆清漪嫣然一笑:“你可能弄错了,这不是招式,也不是挑拨,只是在陈述事实。”
  “好啊,那你倒是给我个事实,我听听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成了千夫所指的小三。”夏琋一手搭腮,一手拈了颗圣女果放进嘴里慢慢嚼,好整以暇候着。
  相较于夏琋的吊儿郎当,陆清漪的坐姿一直端庄娴雅,她不紧不慢开口:“我和易臻大二就认识了,他追了我一段时间,大三下正式确立关系。研究生毕业后,我们去了不同的国家读博,他在德国,我在美帝,他从汉诺威兽医学院拿到学位后就回国教书了,而我继续留在美国念博士后,这中间我们分开了长达五年之久,一年半载见不上一面,联系也少之又少,”
  她停了停:“今年四月底,我情绪有些崩溃,曾试探性征询过易臻,我们异国恋这么久,我自己开始有些动摇,不知今后作何打算,想分手了。后来,易臻并未给我任何答复,所以我认为,他单方面实际上并没有,也不想和我分开。”
  讲至此处,陆清漪笑得愈发无力:“今天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其实有些惊讶。你可能会好奇为什么我能猜出昨天和我发短信的是你,因为我们过去在宁市念书时,曾吃遍这里的美食小吃,”
  她望向夏琋:“玉陵一品一向是我和他最讨厌的那类餐厅,虚有其表,华而不实。易臻这个人,好恶分明,他一定不会同意,可他昨天却答应的那样爽快。”
  陆清漪娓娓道来,夏琋却如鲠在喉。
  她陈述得那样风轻云淡,但夏琋能清晰捕捉到她话语里所透露给她的,一根一根,尖刺一样的讯息。
  它们就扎在她肉里,不见血的疼。
  大二就认识了;
  追了我一段时间;
  他不想和我分开;
  研究生,博士,博士后;
  虚有其表,华而不实;
  ……
  四月底。
  夏琋开始钻研这个时间点,她猛然想起,五月八号,是她和易臻第一次上床那天。
  因为第二天醒来,她上网查询过自己的安全期,所以记得相当清楚。
  那一晚,在她家门外,易臻和她说了一些什么话,她没印象了,只依稀记得和女人有关,他在女人身上受了挫。
  还有事后,他顺其自然揽住她的那句呓语。
  ——那是经年累月才能积攒下来的下意识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