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哪怕换作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把一个能威胁到自己皇位的人放过。
  皇后在路易斯的掌心里塞了一个小东西:“这是哈桑医生拷贝给我的芯片,里面有你父亲被下毒的证据,和拉斐尔的原始出生证明。有了这个,你可以向法院和教会申请继承权裁决。但不是现在。现在的你毫无准备,根本不能和拉斐尔正面对抗。你现在必须逃走,离开帝都!”
  路易斯深以为然。
  一旦拉斐尔找来长老们,确定了皇帝已无行为能力,就很有可能强行让皇帝退位。根据继承法,皇帝退位的同一刻,拉斐尔就自动即位为新皇。
  而拉斐尔即位后会做的第一件事,大概就是下令将路易斯逮捕。毕竟路易斯这么多年来一直不遗余力地在得罪兄长,拉斐尔手里已经捏着厚厚一摞账单要和他算!
  “拉斐尔会杀了你的!”皇后呜咽,“你们的父亲,就曾为了皇位,暗杀了他的兄长亚当!兄弟手足相残是流淌在科尔曼血压里的毒素。只要你会威胁到皇位,拉斐尔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路易斯面色发青,冷汗潺潺。
  可整个寝宫,甚至整座香榭宫,都已被拉斐尔控制住。他又该怎么逃出去?
  皇帝卧室外的小起居室,已被改造成一间治疗准备室。两名男护工正在外面待命。
  铃声响起,艾瑞斯皇后的声音自通讯器里传出来:“请进来一位护工。”
  一名男护工提着护理箱走进了卧室里。
  皇后正站在响着水声的卫生间前,一脸不安:“你感觉好点了吗,路易斯,怎么好端端地会呕吐?哦,你可以去看一看他吗?路易斯皇子好像晚餐的时候吃错了东西。”
  男护工立刻走进了卫生间。
  皇后站在门外,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重物响。半晌后,换了男护工衣服的路易斯走了出来。
  屋内光线极其昏暗,母子俩谁都看不清谁的脸。
  “母亲……”
  “祝福你,我的儿子。”皇后说着,走到皇帝的床边,拔掉了一根输送氧气的管子。
  皇帝生命垂危的警报是一个联动装置,同一时间,卧室、准备间、值班室,和禁卫岗的警报,全都响了起来,半层楼瞬间陷入了惊恐之中。
  一楼的一间小房间里,丹尼尔也在警报声中幽幽地醒来。桑夏则正在摆弄着屋里酒柜里的酒,将所有烈酒挑选了出来。
  “怎么回事?”丹尼尔一脑袋问号,“我在哪里?我怎么了?这是什么声音?我刚才……你对我做了什么?”
  “放心,你的贞操还和你骚气同在。哦,伏特加!”桑夏头也没回,拔开瓶塞,兴高采烈地把透明的酒液沿着墙角倒下。
  “而托我的福,你也有幸亲身经历帝国这一场伟大的权利更迭!”
  拉斐尔和奥兰公爵正在一间吸烟室里商量待会儿面对长老们的说辞,警报声让拉斐尔竟生出一丝惊喜来。
  如果皇帝自己提前死了,那他不用花任何功夫就能顺利即位了,这简直就是上天眷顾。
  哈桑医生带着护士和助理冲进了皇帝的卧室里,禁卫队队长也带着几名卫兵随后赶到。
  一名男护工扶着快哭晕过去的皇后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墙角。墙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男人闪了进去,墙随即又合上了。
  哈桑医生还以为皇帝的脏器突发衰竭,撑不到上手术台就要驾崩,结果忙活了一场,发现只是输氧管松了!
  恢复供氧的菲利克斯四世缓过了一口气,生命体征重新上升。他缓缓自昏迷中醒了过来,口中插着氧气管,喉咙里咕噜作响。
  “您现在还不能说话,陛下。”哈桑医生说,“您放心,我们今晚就能给您动手术。明天这个时候,您就会身体健康地下床散步了!”
  菲利克斯的大脑慢了半晌才处理完了哈桑医生的话,双目倏然圆瞪,浑身颤抖着,拼命要从床上坐起来。
  哈桑医生和护士急忙将他摁住:“您现在可不能激动,我的陛下!你的心脏承受不了的!”
  众人花了好一番功夫,哈桑医生不得不给皇帝注射了微量的镇定剂,才让他安静了下来。
  禁卫队长松了一口气,忽然察觉不对:“皇后陛下,路易斯殿下在哪里?”
  皇后正扑在床边哭得不亦乐乎,随手指了指卫生间。
  “他说胃不舒服,进去吐了很久了。我还让护工进去看看他……”
  禁卫队长到底经验丰富,当即变色,一脚踹开了卫生间的门。
  里面只有一个被打晕,并且被扒去衣服的护工倒在地上。
  东宫首席侍从官来不及敲门就冲进了吸烟室里,那脸色犹如才见过鬼。拉斐尔心一沉,夹着雪茄的手不自觉抖了抖。
  “这警报是怎么回事?”奥兰公爵急吼吼地叫,“是皇帝出了事,还是莱昂?他们开始做手术了?”
  “不,是皇帝又发了一次病,已经救回来了。”侍从官的反应非常迅速,“殿下,我能和你单独聊一下吗?”
  “有什么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奥兰公爵阴沉着脸,“拉斐尔,既然你需要我的支持,那我也需要你能对我开诚布公,分享所有的信息。不然,我怎么能信任你,把我儿子,以及我全家的命运交到你的手里?”
  拉斐尔在这一刻做出了决定,朝侍从官使了一个颜色。
  侍从官道:“路易斯皇子……他刚才离开寝宫了。”
  拉斐尔脸皮被甩了一巴掌似的猛一抽搐。
  而侍从官接下来的话,让他直接跳了起来:“我们前去接几位阁老的人回报,说就在半个小时前,他们几位都已被皇宫派来的人节奏了。估计再有十来分钟,首席大法官、丞相,和宗室长老都抵达香榭宫了。”
  拉斐尔像一头被砍了尾巴的狗一样叫起来:“是父亲!他骗了我!”
  “我不明白。”奥兰公爵茫然的模样十分逼真,“叔父没有病吗?”
  “他当然病了!”拉斐尔咬牙切齿,“但是他知道了我会趁他生病逼他退位,所以他算计了我!”
  “我不懂。”公爵道,“叔父确实要动这个变态的手术,对?这事闹出来了,对他的声誉没有丝毫好处。”
  “我怀疑他打算将手术的事栽赃在我头上!”拉斐尔浑身燃烧着怒火,朝皇帝的寝室套房冲去,“我必须见他!谁都不能阻拦我!”
  “拉斐尔,冷静点。”奥兰公爵嚷嚷着,看着侍从官追了出去,弯腰将拉斐尔落下的那半支雪茄丢进了酒杯里,才跟了出去。
  *
  此刻,寝室套房里也乱如蚂蚁炸了窝。
  每座皇宫都有一条只有皇室才知道和开启的安全通道。路易斯显然是从这条通道里逃走了。
  艾瑞斯皇后一问三不知,多问两句就哭得山崩地裂,皇帝还喘着气都要被她给哭驾崩。禁卫队长即使怀疑是皇后放走了路易斯,也不敢擅自审问。
  正焦头烂额,手下来报,说太子带着奥兰公爵要硬闯进来见皇帝。
  卫队长之前接到的指令,是对着路易斯皇子时,假扮成听从太子指挥,软禁路易斯;对着奥兰公爵时,又假扮成受皇帝指挥,不准他见儿子。
  如此精分,已让这名习惯了只执行单一命令的军人十分头大。
  现在又冒出来的太子带着公爵来闯关的剧情,完全脱离了剧本,属于临场发挥。禁卫队长已完全跟不上进度,彻底懵了。
  太子要见皇帝,他当然可以放行。可有奥兰公爵在,他就应该死守。
  队长觉得自己最好的应对方式,当然是适当地阻拦一阵子,然后装作对未来储君妥协,不得不放行。这样即满足了太子的需求,又不至于在公爵面前穿帮。
  于是拉斐尔如一颗燃烧的陨石冲进门里来的时候,面临着的是禁卫强势的阻挡。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啪地烧断了,只想着:禁卫也是父亲安排的!我被彻底糊弄了!
  于是等奥兰公爵不紧不慢地追上来,就见拉斐尔正同禁卫军闹得不可开交,俨然已失去了理智。侍从官在旁边拉都拉不住。
  一片杂乱中,奥兰公爵看了看手环上的时间。此刻距几位政要首脑抵达香榭宫,还有不足十分钟了。
  拉斐尔的人去接了个空,这个做不了假。路易斯才刚逃走不足五分钟,更没有这个时间。那会是谁先出手,走了这一步棋?
  奥兰公爵望向走廊尽头的那扇大门。
  大门内,摆脱了禁卫纠缠的艾瑞斯皇后快步走进了手术室外的准备间。
  “到底什么时候能进行手术?”皇后颇不耐烦,“皇帝陛下快要撑不住了。”
  “我们遇到了一点问题。”哈桑医生惶恐而困惑地接过了助理手中的光子板,“不知道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这个捐赠体的数据,同之前的完全不符合呀!”
  “怎么可能?”皇后不以为然,“肯定是你们弄错了。”
  “我们已经反复做了三次测试了。”助理道,“威尔曼伯爵同皇帝陛下的基因相连度微乎其微,两人只有隔了不知道多少辈的一点血缘关系!”
  “胡扯!”皇后淡淡地斥责道,“看脸就知道,这孩子是皇帝的亲堂侄孙!”
  “数据绝对没有弄错!”
  “是不是最初送来的数据有问题?”
  “可是现在手术还能做吗?”
  几名医护人员捧着光子板埋头讨论着,全然不知道身后手术台上的金发青年睁开了眼,坐了起来。
  哈桑医生直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着摔在墙上时,才察觉不对。但巨大的撞击随即让他一头昏了过去。
  两名助理医师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被一双手抓着后脑撞在一起,倒在地上鼻血长流。
  小护士恰好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手术室,倒吸了一口冷气。
  莱昂一跃而起,飞扑过去。
  艾瑞斯皇后猛然动手,一记手砍在小护士的脖子上,另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护士落下来的手术盘,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莱昂落在艾瑞斯皇后面前,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困惑而震惊地盯着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而皇后扫了一眼青年健美的身躯,忽而笑着吹了一声口哨。
  “资本挺雄厚的嘛,小伙子!”
  莱昂:“……”
  皇后抓起一件手术袍丢了过去。
  “计划有变,还有活儿要干!”她依旧用着艾瑞斯皇后的嗓音在说话,语气果断干练。
  莱昂迅速裹上手术袍,如一头警惕的狼。
  “我想这个你或许认得。”艾瑞斯皇后又拿出一样东西,“我在皇帝卧室的地板上发现的。”
  莱昂瞳孔猛地收缩——那是他送给伊安的折纸百合花!
  “你的神父失踪了,应该是菲利克斯动的手脚。”皇后提着长裙,快步朝皇帝卧室走去,“如果有人质在他手上,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会很麻烦。拉斐尔马上就要冲进来了。你多久能搞定?”
  莱昂跟着她走进了卧室,站在了床边,同皇帝对视。
  菲利克斯看到妻子带着莱昂走进来的时候,便明白了一切。他整张松弛的脸颊都在剧烈颤抖,喉咙咕噜作响,似乎想笑,或是怒吼,不论哪种表情,他现在都已没法做出来。
  “我只需要三分钟。”莱昂缓缓道,注视着皇帝,随手从床头拿起了一支针管。
  “好,我给你三分钟!”皇后道,“别弄死了。”
  她利落离去,朝着套房外争吵传来的方向而去。
  莱昂往针管里饱吸了一管药水,坐在床边,摘下了皇帝脸上的呼吸面罩。
  “现在,”他将针头对准了皇帝的一只眼睛,“请您告诉我,陛下,米切尔神父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