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节
  徐姥姥复眯着眼睛笑说道:“你又说唐府,姥姥这早晚儿还觉得如在梦中呢,先前只是听人传说唐家如何如何了得,却是做梦也想不到,我的宝贝外孙女竟也嫁到那里去了。”说话间,便又张手将怀真抱住,笑了一阵。
  怀真便趁机说:“既如此,改日您便过去住上两天倒好,我们府内清净,太太整天巴不得有个能说话的老人家陪着呢,见了姥姥,必然喜欢。”
  徐姥姥道:“只怕太太嫌弃我们。”
  怀真笑道:“太太才不是那等浅薄的人呢,姥姥只管放心。”因此便跟徐姥姥约定了,就在应佩成亲后,便过去唐府里住上几日。
  因说了会儿,就听见外头有人跳了进来,——怀真定睛一看,却见是个半大小子,脸容跟李霍差不许多,怀真惊喜交加,唤道:“阿准!”
  这进来的果然便是李霍的弟弟李准,一看怀真叫他,便也喜欢起来,忙跑到跟前儿笑着请安:“表姐大安了!”
  怀真打量着他,却见比上回在幽县相见的时候,又长高了一个头,怀真啧啧称奇,便对徐姥姥道:“阿准长的这样快,我看他将来比表哥还要高大了。”
  李准闻言有些害羞,便挠头笑道:“我天天练习,爹又请了个棍棒教习教导我,虽然比不上哥哥,估摸着总也有哥哥的一半儿了。”
  怀真见他虽然勤学,却无骄奢之气,着实可爱,便笑看着他,点头说道:“上回见了,还只顾拖着棍棒四处疯跑玩耍了,今儿已经这般知礼了,将来必然也有一番大作为。”李准红了脸。
  正热闹说了会儿,忽地见王家姐妹来到,怀真才敛了笑,起身相迎。
  王浣纱见她站了起来,忙上前拦住,便柔声道:“少奶奶别这般,让我们无地自容了。”
  怀真笑着打量她,道:“何必如此,以后都是一家人罢了。”
  浣纱也望着怀真,却是满眼地感激喜欢之色,又道:“虽然承蒙应大人不弃,但我们何尝不是谨记自个儿身份的,有道是受人恩果千年记,只不知该如何才能报答罢了。”
  徐姥姥在旁见了,笑说:“这孩子倒是很多礼,只是姑爷行这好事,也是他自己的功德,你这孩子有此心,却也是你的本分,你们都很好。”
  当下众人才又坐了,说了几句话,怀真察言观色,却见浣纱言语安静,举止娴雅,果然是个难得的,浣溪并不多话,但偶尔发声,却每每有些出人意料之语,眼神中透出几分灵动,颇为惹人喜爱,怪不得应兰风会收她们为义女。
  如此,便至黄昏,应佩因听闻怀真回来了,在外头应酬完毕,早一阵风似的赶回东院来。
  兄妹两人相见,更是喜不自禁,因握着手,在桌边儿上坐了,彼此又问询了几句闲话。
  末了,怀真才问道:“我听说哥哥定的是这武威将军家的女孩儿后,着实的吃了一惊,哥哥可是真心中意的?”
  应佩见问,便笑着点头,道:“她来过府内一遭儿,无意中看见了,后来我去土娃家里,正好赶上她也在陪着玉儿……两下里见过几回,倒觉得不错。”
  怀真想不到他们竟有如此接触,因又笑问:“我先前在熙王府也是见过的,她果然跟玉儿说的很投契,两个叽叽咕咕,总是不肯停口似的,难得玉儿那样爱说,终究是遇到了个知音了。”
  应佩只是笑,怀真打量着他,却见他眉眼里透出些喜色来,并不似什么为难之类。
  怀真便又试探着问道:“这般说来,哥哥果然是喜欢的?我原先以为,哥哥喜欢的是那种举止高雅的高门淑女呢,这种爱说爱笑的脾气……”
  应佩听到这里,便点头说道:“妹妹说的很对,可知我喜欢的便是她这般?实不相瞒……”应佩说到这里,见左右无人,便对怀真低声说道:“不瞒妹妹,我心里觉着……她这个人的性子,倒是有些像是母亲的。”
  怀真大为意外,道:“像娘么?”
  应佩赧颜一笑,却又道:“我是这般觉着,透着些爽快利落……我因敬爱母亲,也从来都想自己能寻一房这般的贤良妻室,谁知竟遇见她,看她的举止性情,口快心直之意,倒是跟母亲有些相似的。”
  怀真又听了这句,才忍不住笑了数声,也叹道:“我竟然想不到,你是因此看上她的,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应佩笑道:“我知道妹妹是担心我是不是委屈了……实在不曾,虽说她的容貌不算上上,但娶妻应娶贤,只盼她有母亲一半儿贤良,我就心满意足了……”
  怀真连连点头,同应佩对视片刻,心中自是感慨良多。
  次日便是正日,应公府门前,车水马龙,什么皇亲贵戚,满朝文武,纷至沓来,将整条街都阻塞了,府内更是高朋满座,胜友如云,盛况无双。
  只因应兰风此刻,早就非当年那个才进京城,青头涩角,满身寒酸,四顾无路的贫贱官吏,他的出身又不是那等只仗着祖宗荫庇便一步登天的,乃是踏踏实实,凭着政绩一步步身居高位,这一点从来都是很为文武同僚们赞许的。更何况,观其言察其行,又见他素来行事不是那等张扬无度的,反而一派的谦和自谨,叫人无可挑剔。
  再加上近来他又做了的两件事,一是当街处置了行凶的恶奴,丝毫不肯包庇凶顽,其磊落光明,不仅是官员们称道,连百姓中也多有嘉许。第二,则自然是救了王克洵的子女们,且又收为义女,其宽厚仁和,无法不叫人动容。
  至于如今他身在高位、又是唐毅岳父这两点,倒反而是其次了,只因有这许多的好名声,众人都甚是心爱,认得不认得的,纷纷前来恭贺祝好。
  是以这一日,真真儿地盛况空前。
  只是苦了李贤淑,尽心竭力地张罗,忙得无法分身,只在怀真来的时候才得空跟她寒暄了一会子……怀真心中因记挂着李贤淑所说——小唐给了三千两银子的事儿,很想再问一问,谁知李贤淑竟总是不得闲。
  这两年李贤淑在应公府,也算是里外操持,身边自有如意帮手,另外也有几个心腹的使唤娘子,自来也经过些大场面,因此这一遭儿自然也体面得过。
  只是毕竟今儿来的人实在太多,应公府里原本的人手竟有些不够用了,怀真又因不在府内,不懂诸事,幸亏徐姥姥跟李舅妈因来了几日,略熟悉些,因此竟帮着操持,有些琐碎细微之处,都能帮着料理了。
  除此之外,那王浣纱竟也帮得上不少,怀真就见过两遭儿,有那底下的人来回事,找不到李贤淑,王浣纱便出门,竟是淡淡定定,吩咐的清清楚楚,且又不失分寸,怀真从旁睹其言行,心中便生了几分赞许之意。
  却说这一日,除了跟应兰风结交的朝中官员京内权贵们,李贤淑的三位姊妹也自来到,因李贤淑甚忙,便是王浣纱接了,妥妥当当地安置了,怀真少不得陪着说了几句话。
  不多时,门上来报,说是张爷到了,怀真便起身出外,果然见是张珍来了——别的人来府内,自是不便入内,然而张珍跟怀真自小的情谊,自然跟别人不同。
  怀真便请了他入内,两个人欢天喜地的,又尽情地说了会儿话,因问起容兰来,张珍笑道:“她因为有了身孕,自然不便来,叫我代为告罪,她心里也想念着妹妹,只等改日再见罢了。”
  怀真见张珍比原先更加高大了些,体态也微胖,更是精神很好,可见跟容兰两个夫妻和美。
  怀真便笑说:“不着急,改日我得了空,还要亲去你们府上探望姐姐呢。”
  说话间,应玉李霍两口子却也来到,自然还抱着小狗娃儿的,恰好张珍也在,顿时跟怀真一块儿迎了出去,这几个人一番相见,其热闹欢喜之态,更是难以尽述。
  李霍进内又给徐姥姥跟李舅妈见了礼,不便逗留,便同张珍又一块儿出去了,应玉抱着小狗娃,便同怀真又回到座上。
  应玉便说道:“怎么这些日子,你也不去我们家?可知我天天盼着?土娃也是想你想的不成。”
  怀真便把家里敏丽之事说了,道:“这会子我不便四处走动,还好敏丽姐姐如今渐渐好了,过两日闲散了,我自是要去的。”
  应玉点头道:“我只听闻是有了遗腹子……原来竟还是这般遭难的,你多照料些倒也是好。”说了两句,应玉又笑说:“你快看看狗娃儿,瞧他是不是比先前好看了?”
  怀真噗嗤一笑,低头打量了一会儿,果然见小孩儿眉眼有些长开,脸也有些白净起来,不似先前一样皱巴巴黑黢黢的了。
  怀真便掩口笑说:“人家说女大十八变,怎么这小狗娃儿一岁不到,就变得这样好看了?先前你们给他起这个乳名,我又见他生得黑,还以为果然就是个小黑狗儿样了呢。”
  应玉啐了声,拿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道:“你懂什么?孩子生下来便是那个怪丑的模样儿,不信……改日你也生一个,你且好生瞧一瞧,难道生下来就跟你或者唐三爷一样好看了?”
  怀真微微脸热,便不做声了。
  应玉见左右无人留意,便问道:“你们家三爷呢?可早来了不曾?”
  怀真道:“今儿是哥哥的好日子,他自然是早来了,如今跟爹在外头照应着呢。”
  只因小唐也知道今儿的人客必然是多,应兰风只怕周旋不过来,因此他也是一早儿就也来到,只跟怀真见了一见,便出去帮衬了。
  怀真跟应玉又说片刻,此刻外头的来客越发多了,又有熙王妃来到,众人忙都轰动接了,怀真便拉了一把应玉,两个人才去了席上。
  鞭炮声响,迎了新娘子来到,行礼完毕,里外众人便都入了席。
  众人吃了会儿酒,在外间,新郎官儿应佩便又来挨桌相敬,顿时又是一番闹腾。
  因是自个儿的好日子,应佩心恰意美,早禁不住吃的脸红耳热,只因李贤淑早就吩咐过,不可叫他醉了,当下唐绍春晖李霍等便忙替他挡了。
  这些人里,只有凌绝不能吃酒,便只在旁随着笑看,正看得得趣儿,忽地有个丫鬟来到,对凌绝说:“凌少奶奶叫大人呢。”
  凌绝闻言,便才出来,到了门上,果然见林明慧抱着凌霄站着等。凌绝上前问道:“嫂子叫我何事?”
  林明慧道:“这孩子安静不多时,眼见又要缠磨人了,我看怀真正忙,哪里分神又来哄他呢?只怕你哥哥这会子也分不开身……只有你不吃酒,他又听你的话,索性你就先带了他去。”
  凌绝笑说:“使得,嫂子把霄儿给我罢了。”当下伸手把凌霄接过去。
  凌霄素来挑拣,不是什么人都能搂抱他的,此刻正也因为不能靠近怀真而恼怒着,见了凌绝,却才转忧为喜。
  当下凌绝抱了凌霄,便跟林明慧辞了。
  一路回到前厅,见应兰风陪着应佩,李霍唐绍几个簇拥着,仍在挨桌敬酒,正好儿敬到一桌儿同辈人席上,里头也有几个李霍相熟的军官,众人便大声哄闹,声势惊人。
  凌绝便对凌霄道:“霄儿看,可热闹么?”
  凌霄瞪着眼睛看了会儿,却淡淡地,并不是个高兴的模样,凌绝倒也不以为然,心想:“他们闹腾的厉害,若是霄儿不喜欢,不知怎么哭起来就不妙了。”又扫一眼厅中,却果然见景深正在跟几个官员推杯换盏。
  凌绝当下抱着凌霄退了出来,在廊下略站了会子,指着那些盛开的花朵草木给凌霄看,一路且走且看,不知不觉竟到了应兰风的书房外间。
  凌绝因常来应公府,每次来此,都是在书房内跟应兰风相见,因此自然是不陌生的,此刻廊下虽有小厮在,见了他,都含笑行礼,把他当作自己人一般。
  凌绝便抱着凌霄,在门口站了站,不料凌霄喃喃地,回头看着书房,歪着小小身子,竟是想往里头挣动。
  凌绝见状,不由笑道:“霄儿怎么了?想到恩师书房里玩耍么?这可不是能自在玩耍的去处,霄儿乖,跟着二叔在外头就好了。”
  凌霄听了这话,便皱起小小地眉心,口中兀自呀呀地不知说着什么,小胖手比划了比划,竟指着那书房,显然仍是想去。
  ☆、第 250 章
  凌绝见凌霄一心想去书房,不由笑道:“霄儿别闹,那里头也并没什么好玩儿的。”
  说了这句,忽地想到在家里的时候,凌霄因常呆在自己的书房内玩耍,此刻见了应兰风的书房,多半是以为跟家里的一样,所以生了亲近之感罢了。
  凌绝想通这情,便索性抱着凌霄,往前又行几步,便在窗户边儿上站着。
  因天热之故,书房的窗户便自开着,凌绝站在外头,便对凌霄指点着说道:“霄儿看,这并不是二叔的书房。”
  透过窗户,凌霄呆呆地看向里头,此刻他果然也不挣扎也不闹腾了,只是静静看着,乌溜溜地双眼睁得大大的,嘴也微微张开,一抹口水便汪在了唇间,渐渐地似要流出来似的。
  凌绝看着小孩儿这般,差点儿忍俊不禁,便一手抱他,一手掏出帕子来给他擦拭口水。
  凌霄的手舞了一舞,压下凌绝的手,仿佛是叫他不许闹,而自个儿依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房里。
  凌绝忍笑摇头,道:“又看见什么好的了?”因看凌霄十分专注的模样,便故意逗趣而问。
  凌霄张了张口,喃喃含糊地又说了几句,忽地嘿嘿笑了起来,两只小胖手对在一起,如拍掌似的乐乐呵呵,果然仿佛看见什么好的了一般。
  凌绝本是逗他,见凌霄忽地望着那虚空笑,凌绝一怔,便敛了笑意,也蹙眉看向书房之中,然而目光所及,却见是应兰风的书桌……后面几扇书架、博古架、花盆中有一枝盆景梅,过了花期,只横斜着枝蔓,——这些都是他惯常所见的,却并无异样。
  凌绝只是莫名,因又笑看凌霄道:“霄儿到底看见什么了?倒也跟二叔说说呢?”
  凌霄又呐呐地说了两声,凌绝仔细听着,却听凌霄嬉笑道:“宝宝、好宝宝……”
  凌绝便顺着他笑说道:“嗯……霄儿自然是个好宝宝。”
  凌霄挥舞着小手,猛然又要往里头挣,凌绝冷不防,差点儿给他挣跌出去,忙把他抱回来,紧紧搂在怀中。
  凌霄还无事,倒是把凌绝吓了一跳,忙抱紧了安慰。
  正在此刻,却见廊下有几个人一路走来,凌绝转头看去,微微一怔,却见来的是小唐,熙王,赵烨三人。
  此即三个人也看见了凌绝,因徐步上前。
  熙王便先道:“怪不得方才在外头没见,原来是在这儿哄着凌霄玩呢?”
  凌绝抱着凌霄,不便见礼,便道了恕罪,又道:“王爷是要去何处?恩师并不在书房内。”
  熙王道:“因烨儿想见怀真,我们送他过去。”
  凌绝“哦”了声,目光同赵烨略一相对,便不言语了。
  这会子,小唐因看着凌霄也在,便道:“今儿他倒是安生呢。”
  谁知凌霄听了,便回过头来,一看到小唐,眨了眨眼,眼圈儿顿时便红了,竟一咧嘴,复又大哭起来。
  在场四人眼睁睁看着,都吓了一跳,凌绝不明所以,忙也道:“霄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