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啊!糖宝,我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耶!”花千骨猛然惊异的看着自己手捧的花瓣,激动的差点没泣涕涟涟——
  “啊,什么?”糖宝爬到一朵桃花里舔着里面的仙汁蜜液,香甜的晕晕乎乎。
  “我可以碰花了!我可以碰花了!!没有枯萎,一点都没有枯萎呢!”花千骨突然反应过来,双脚颤抖的抱住面前相比它的肉肉身体显得巨大的花瓣,脸儿在上面蹭来蹭去,柔柔的桃花瓣儿,绸缎一样的光滑而美丽。花千骨兴奋的打个滚儿,用花瓣被子一样把自己全身上下都裹了起来,好香,好舒服。
  “你以前不能碰花么?”
  “当然啦,不然我怎么叫花千骨,我生来就是花儿的克星。从来没有一朵花能在我手里完好如初的。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我想是天水滴或者那个勾玉的关系吧,特别是那个勾玉,看似普通,灵力却竟然比天水滴还要强上许多倍。你身上本来有一股很吸引妖魔鬼怪的气味,全被那个给屏蔽了。”
  “啊?怪不得至从和朗哥哥分开,就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多烦人的小鬼来缠我!”花千骨欣喜的从这朵花上爬到那朵花上。
  林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桌上放满了琼浆玉液,仙果佳肴,看得糖宝口水都快掉下去。
  “你说我纵身一跳,跳到下面桌子上放的蟠桃上,会不会被发现?”
  “不但会被发现,说不定还被仙人一起吃到肚子里去。”花千骨哈哈的笑,“要来多少仙人啊?怎么设了那么多座位?”
  “天底下有名无名的仙人多着呢,不过能够出席天宴的倒也不多,道行厉害的大部分都在这了。除了各仙派掌门必到之外,一些名头响亮的散仙,王母都会下帖邀约。如今昆仑由王母主掌,加起来,来的也有个四五百吧。”
  不一会儿钟鸣鼎盛,仙乐大作,悠悠的众仙进场开始入座。
  各式各样的仙人都有,超凡脱俗的,美艳绝伦的,仙风道骨的,老态龙钟的,凶神恶煞的,一时间花千骨看得眼花缭乱,口干舌燥。除了最上面坐的是玉皇和王母能够识别的出来,其他的一概不知。
  糖宝一一跟她介绍着。
  “那边坐的是蓬莱三仙,福禄寿三星。穿红衣,留着小胡子,色咪咪盯着众仙女看,笑得很淫荡的那个是财神爷,旁边埋头贪杯的那个是福神,须发皆白,身边站着个童子的那个是寿星南极仙翁。”
  “那边分别是崂山,天山,太白山,王屋山等各派的掌门。可惜茅山清虚道长不在了……”
  “哪个是崂山掌门?”花千骨伸起脖子望,她还要帮林随意给他师父带话的。
  “那边那棵树下,白头发,眉头紧缩闭眼静坐的那个,看见没有?”
  “哦,看见了!”
  “恩,那边的应该好认,多是佛门的各位菩萨,左边素衣光头的那些是十八罗汉,再往后一点是美音,梵音,天鼓,颂德,广目等十八伽蓝,你注意看妙叹,她是生得最美的一个,和嫦娥有得一拼,长得最奇怪的那个是雷音。”
  “再往东边那几桌是二十诸天,他们的仙法都是一等一的厉害,脾气也挺火爆,一般人都不敢太招惹。”
  “那边在对弈的是南斗六星君和北斗七星君。十三个人凑在一起,每次有机会聚在一起都是不分昼夜的下棋,而且是十三人同时下的超强联盟混战,他们的棋子都是天上的星星,可以锻炼出世上最好的兵器。”
  “另外那边高声喧哗,好像在吵架一样的是四海的龙王。”
  “啊?居然有个女的?好漂亮!”花千骨看着那么多惊世骇俗的天人的脸,开始有点审美疲劳了,可是仍然对那个爽快大笑又不失女子妩媚姿态的红发龙王感到惊艳。
  “恩,里面最能喝,最厉害,也最漂亮的一个,新上任的北海龙王。”
  “前面的那个是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
  “拿着白拂尘的那一个?”
  “那个是道德天尊,就是太上老君。老滑头一个,最会见风使舵。他说的话都只可信一半。”
  “那边是南方南极观音,东方崇恩圣帝,另外三个似乎是为了镇压肆虐的妖魔没有来。”
  “啊?观音菩萨!”
  花千骨仰望端坐紫金莲的救苦救难的菩萨,差点没想跪下去拜两拜。
  却见观音周身都是祥瑞,眉目间大慈大悲,一片微微的圣洁白光中,不断变幻的脸孔让人看不真切,却让花千骨想起未见过面的苦命的娘,突然内心一片酸楚。
  “别看啦,菩萨千手千面,众生万相,看多了会心入幻境的。”
  “那边的很多你应该都耳熟能详,许多都是得道后,玉帝册封,身居高位的。二郎神,巨灵神,太白金星,赤脚大仙,文曲星和武曲星,千里眼,顺风耳,风伯,雨师,雷公,电母。正在台前献舞的是七仙女,在给众仙斟酒的那个是嫦娥仙子。角落里那个不苟言笑的冷艳美人是九天玄女。”
  花千骨抬眼望,这个年纪并不是说有多能欣赏和理解美丽这个词,就好像只知道九天弦乐好听,又说不出来好听在哪里,和凡间音乐区别在哪里。只是看见半空中,漂浮着一朵朵彩色的祥云,靛蓝的天幕中,七名身着各色霓衣的仙女在空中曼舞轻歌。纤细美丽的足踝上系着数不清的银铃,徐徐和风,轻盈如梦,彩带翻飞,轻纱舞动。
  而那嫦娥仙子和九天玄女,一个妩媚倾城,一个冷艳无双。好看得让花千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也同为女子。
  “那边浑身喷火没人靠近的那个是烈火星君,脾气暴躁,在仙界没人敢招惹他也都不爱搭理他。花千骨细看,却是个十六七岁的俊俏少年。”
  “那边那个阳刚帅气的是青龙孟章神君,身边跟的小巧可人的是朱雀神君,白虎和玄武没有来,他们和整个仙界闹不和已经很久了。有谣传说他们和妖魔来往慎密,似是有反意。他们手下神兵众多,所以玉帝为此事甚是头疼。”
  “哇,糖宝,你好厉害哦!”
  “嘿嘿,异朽阁的小妖精,专门就是为了收集打探消息还有为主人提供消息而存在。我身后可是异朽阁巨大的消息库啊!”
  花千骨一想到糖宝大半知道的都是那一堆吊着的舌头告诉它的,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异朽阁不但皇宫,就连仙界的事情都知道的那么清楚么?”
  “那是当然,六界之事皆有史记。”
  “那异朽君知不知道什么方法可以抑制妖神出世的?”
  “我也不清楚,我法力尚浅,知道的事情也很有限,能够连接到的也只有异朽阁第一层的资料库。”
  “呃,好羡慕这些仙人们啊!也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够拜到师学有小成。对了,为什么一直没有看到白子画老前辈呢?他不会也没有来吧?”
  “我也不知道,可能耽搁了吧。现如今仙界本就纷争内乱不堪,佛道两家为了争控制权明争暗斗,各门各派为了兴旺壮大不择手段,天兵天将也为了营营小利你死我活。玉皇王母光有实名没有实权,佛主和菩萨又几乎不问世事。现在仙界算来算去,唯有长留上仙白子画是道行最高,威望最高的了,众仙也几乎以他马首是瞻。商讨妖神出世这等大事,他不可能不来。”
  花千骨完全弄不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为什么成了仙还会有这些欲望和勾心斗角。怪不得东方彧卿会这么讨厌仙人呢!
  “那个是东华上仙,他和白子画一向交好,但是另外两个上仙脾气就很古怪,几乎每次的天宴都不屑来参加。”花千骨怔怔的望着那个俊秀清雅的男子,嘴角始终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犹如一副水墨画。
  “还有许多游仙和散仙,那个妖娆满头卷发很像蛇精的女的是逆水千帆清水樱,和她正在说话的那个蒙着面纱的是幻夕颜,身份比较神秘。挺着好像弥勒佛肚子一样的那个是五岳散人,被他缠上的人非被他唠叨死。他身边那个一脸痛苦神情的是独步千军南岭寒,以前本是五尊之一,后来因为胞兄斗阑干,包庇妖女被驱逐到蛮荒,大怒之下离开九霄殿做了游仙。”
  “糖宝你有听过欢喜天忧洛河东的名号么?”
  “当然听过,那人道行十分厉害,不过脾气更厉害。虽然每年都有给他发天宴请帖,不过他厌恶仙界的繁文缛节还有假惺惺,从来都不来,仙界很多人都很讨厌他。特别是七仙女中的四仙女,不知道怎么被他得罪了,对他简直恨之入骨,一见就喊打喊杀的。”
  “另外分散在各桌各处的子丑寅卯等十二元辰,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将我就不一一给你指了。今年来的人比往年多出很多,还有好多我都不认识。若是你成了白子画的弟子,不管有没有仙籍,下次说不定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跟着他参加天宴了。我也可以跟着你名正言顺的下去吃东西,啊哈哈!”糖宝想的口水直流。
  花千骨虽没见过什么世面,生来却是素心寡欲的一个人,一向也没什么大悲大喜。
  这些一个个凡人眼里美曼蹁跹的神仙,她的眼睛很快适应并且习以为常了。要论诡异,没几个比得上异朽君;要论长相,没几个比得上轩辕朗;要论气质和仙姿,没几个比得上东方彧卿;要论恐怖凶恶,没几个比得上洛河东。
  糖宝依旧兴高采烈的浏览众仙,一面收集情报数据,一面给她指点介绍。花千骨却微微有些分神,紧张而又好奇的一心期待着白子画的到来。
  第12章 长留上仙
  终于……
  “长留上仙到——”
  她听外面宣了一声,众仙起身。
  ……
  那个,即将成为她师父的人……
  踏着清风,缓缓从天而降。
  ……
  花海飘香,桃花林旁的五色瑶池水静静荡漾,万年不改。清风掀起层层粉浪,落英缤纷,飘花如雨。
  花千骨身子轻轻晃了晃,那如月光清辉一般皎洁又幽静的光芒,仿佛从亘古一直穿越射破到她面前,明亮闪烁的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白子画,从天的那一端缓缓向她走来,花开如海,风过如浪,衣袂翩然,掩尽日月之光。
  淡淡的银色光晕笼罩周身,素白的袍子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的花纹,巧夺天工,精美绝伦。肩头飘落了一两片粉色的桃花瓣,无暇的几近透明的宫羽在腰间随风飞舞,更显其飘逸出尘。剑上华丽的白色流苏直垂下地,随着步伐似水般摇曳流动,在空中似乎也击起了细小的波荡。长及膝的漆黑云发华丽而隆重的倾泄了他一身。
  四周众仙人无不臣服而恭敬的向他弯下身子。连那一片桃花海也堆起层层细浪,追逐着他的脚步,上下欢腾翻飞着,仿若在他脚下腾起了粉色的云彩。而他走过的草地,步步生出一朵洁白未染的莲花。
  花千骨无端的慌乱起来,大口的呼吸,害怕自己因为遗忘而窒息。眼睛,却始终离不开那漫天绯色中,白得不染尘埃的身影。
  万籁俱静,仿佛,这早已经不是了群仙宴,没有群仙,只有如画的人,从画中走出。而昆仑群山,瑶池玉液,粉色清风,万物都静止成了一幅淡彩的水墨画。众仙再风姿超凡,也不过是他的背景陪衬。
  ……
  惊为天人的容貌下是掩不住的清高傲岸,略有些单薄的唇比常人少了些血色,眉间是殷红的掌门印记,淡然而带着冰冷的目光,流泄如水如月华的,缓缓倾入到花千骨的心里。不知觉的,突然竟感受到一阵疼痛。为何呢?
  无法用任何词语去描述他,任何描述出来的他都不是他。
  只是那样的清雅,那样的淡漠,那样冰凉如水一样的眼睛,还有远远的骨子里就透露出来的清冷,却把他隔绝在尘世之外,圣洁的让人半点都不敢心生向往,半点都不敢靠近。
  流苏轻舞,白色的身影犹如幻梦。淡香的风从鼻端轻轻擦过,微微的痒,从鼻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世界,变作一片柔和的银白所包裹中的水光荡漾……
  白子画,黄泉路上,忘川河中,三生石旁,奈何桥头,我可有见过你?
  花千骨痴了傻了好半天才发现,他竟然坐在了自己呆的这株桃花树下。
  大风越过,一树桃花仿佛都在为此欢呼雀跃般,快被吹到半空中去。感受到身子在微微震动,轻轻在半空中转了个圈,花千骨看见糖宝大惊失色的望着自己。莫名其妙的转头看,等反应过来时,已经随着身体下的那片桃花瓣,往树下飘落了去。
  仿佛踩着帆一样,悠扬的在半空长打着转儿。然后,竟径直的掉落到了白子画的酒盏之中。
  花千骨傻傻的躺在那片花瓣上,犹若一叶轻舟,在酒盏中荡漾,清醇的酒香让她有点昏昏欲醉。
  白子画低头看她,眼中一丝诧异,似乎微微上扬的唇角,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表情。
  花千骨开始浑身哆嗦,比她这辈子任何一次见鬼还有看见的恐怖场景都觉得可怕。
  白子画看着这个误入自己酒盏中的小虫子,难得兴致大发的伸出两根手指把她小小的身子从酒盏里拎了起来。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花千骨闭上眼睛在心里不断的喃喃自语。
  他竟然用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身体,不等他把她捏死,她自己就已经心跳快到自爆而死了。
  把小虫放在自己左手掌心里,白子画细细看来,发现她生得晶莹剔透,玲珑可爱,不由竟心生怜爱,伸出右手白皙修长的食指轻轻的在她身上来回抚摸揉弄了两下。
  花千骨紧咬住唇,身体一阵颤抖,连魂魄也跟着一起颤栗起来。感受着白子画指尖皮肤的温度还有温柔,从身子到心灵全部都要融化成水。奇怪又说不出的麻痒与悸动从心底深处如火山般的喷薄而出,她的整个身体和灵魂似乎都开始坠落。再也看不见眼前的任何景像,只是那种舒适与愉悦让她差点就要忍不住叫出声来。
  太恐怖了!要是死了就好了……
  那么近的凝视着白子画的脸,他的鼻尖几乎就在咫尺之间。花千骨完全听不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甚至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血液还在流动着。
  白子画捏捏她僵硬的肢体,突然忍不住微微一笑。刹那间,时间万物都静止了。
  ……
  花千骨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竟然也是会笑的。那爱怜的望着自己的眸子突然变得烁亮无比,像是亘古长明的星辰,像是朝花夕拾的陨日,像是盛大华丽的烟火,让她义无反顾的栽落进去。
  心中的一切紧张与不安全被抚平,这样温柔而又慈悲的笑,直直打在人心中最柔软的角落里,映衬着漫天粉红色的花雨,时空幻灭,一切都成了空白,直叫人生生世世永难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