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但这也可以证明, 河水确实是感染源,我将救治和防治的方法写给了村长,让他去卫生防疫站说明一下。这算是政绩,我不走仕途,自然是用不上的, 有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吴老的情况,更不易出头,所以,这个就交给了村长。
  其实卫生防疫站的建立,本就是因为鼠疫、寄生虫、天花和地方病因为缺医少药,再加上百姓的无知和封建迷信,致使大面积传染,致死率极高,这才建立了防疫站来开展疾病控制、卫生监督、卫生监测、卫生宣教等作用,但是效果并不是很好。
  效果好不好不说,防疫站对于寄生虫之类的药物并不缺少,我开出的方子于他们而言,只能算是锦上添花,更何况,人家就是两粒药片儿的事儿,哪像我这又是炒又是煮,费劲巴拉的时间还长,所以,并不重视。
  但是,也就因为卫生防疫站的卫生宣教工作开展的很不乐观,而村长这样过来提供消息,并带来实例的,马上就成了典型,第二天一早,就在y市日报上刊登了这个事迹,高度表扬了二道沟河村对卫生知识的重视和对疾病安全的警惕性。
  村长咧着嘴儿笑,连续几天让广播员对着喇叭早中晚各念一遍,估计村里的人都差不多背下来了。而根本不认识字儿的村长却装模作样的把村支书的老花镜戴在自己鼻梁上,然后一遍遍的看,到最后直接因为眼睛适应不了度数晕了。
  既然知道河里出现了寄生虫,防疫站立即开始行动,检测、化验、给百姓发药预防治疗,防疫站的工作人员有些兴奋的开始行动起来。说实话,他们现在一天真的没有事情可做,比清水衙门还清水衙门,早上到了单位倒杯水就开始看报纸,什么时候觉得没意思了就回家,十天半拉月不来也没人发现,每个月开支的时候那11.25元的工资,拿的都亏心。
  这些都是王立秋因为他爹突然头晕恶心,害怕是得了什么病跑到卫生所找我看看,在得知是因为带眼睛带晕了的这么丢人的原因时,实在忍无可忍的跟我抱怨的,因为就这么一小段内容翻来覆去的念,别说念得人嘘份就是听的人也受罪。
  回来后,我把这事儿跟吴老学了,逗得老头终于露出了这几天的笑脸,因为,在这里,人们把初一到初十分别视为:鸡日、狗日、猪日、羊日、牛日、马日、人日、谷日和菜日,这些天里,哪天天气晴好,其所主之物就兴旺。
  但是,今天已经初七了,天上还在下着雪,别说停运的火车站,就是很多村庄都被堵得无法出行了,村子到孤儿院被清出了一条不足一米的路,两边的雪堆已经一人多高了,我来回也只能徒步走回村子,大黄是过不去的。
  这个明显是迷信了,但是老人就是相信这个,越接近谷日,吴老越上火,自从初五之后,老人的嘴角就开始不停地起燎泡,怎么劝都不行。
  就在我们说笑的时候,外面一阵拍门声,这样的天气,是谁有什么急事儿?我以为又是村子里来人找我,所以制止了潘建刚起身,就直接出去开门了,只是面前出现的六个孩子的惨状实在让我震惊了。
  两个大些的孩子背着两个已经昏迷的孩子,手里还牵着两个小的,只是也都到了强弩之末,两个大孩子光着脚,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服,两个小的孩子的脚用破布包着,但是,要不是两个大孩子硬拉着,应该早就趴下了。
  来不及问是怎么回事儿,我赶紧喊潘建刚等人过来帮忙,让他们去拿棉被铺在没有热度的仓房里,然后端着盆子盛雪过来给搓,让小贾把厨房里的葱叶子都摘下来破开,用葱鼻涕擦拭他们的全身,这里的不够,我让潘建刚赶紧回我家,把葱叶子全摘了,连村长几家的也别放过,潘建刚拼了老命往我家跑。
  挺庆幸之前我害怕吴老冬天的时候冻伤,所以给泡了两坛子樱桃高粱酒,这会儿也顾不得酒精对未成年人的伤害,赶紧给他们灌进去,看着他们被酒激的起了些血色的小脸,趁着他们帮着小心搓揉的时候,去拿了六颗用熏草花朵做的药丸,防止擦伤造成的恶疮和缓解身上的冻疮。
  将药丸贴在孩子们的肚脐处,然后用纱布缠好固定住,也不知道是过于疲惫,体力透支,还是年纪幼小不胜酒力,直接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就算是因为冻得太过,搓揉的时候,直接碰断了指骨也不曾动一下,直到黑玉断续膏的药效上来的时候,才哼唧两声。
  这些孩子的手指和脚趾因为冻得太严重,几乎是揉搓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断掉,为了让他们少遭一些罪,我干脆用珍贵的疗伤圣药黑玉断续膏当冻伤药给他们都涂抹了一遍,将已经冻得坏死的手脚骨头都养护一遍之后,才让他们继续揉搓,保住了他们的手脚。
  晚上十点以后,涂抹了葱鼻涕的几个孩子的肌肉慢慢恢复了过来,但是青青紫紫的样子还是特别恐怖。我这才示意大家可以将他们挪进稍微暖和一点儿的房间了,冻伤的人,必须慢慢的靠近温暖,否则会要了他们的命。
  这几个孩子直到三天后才陆陆续续地醒过来,这期间一直用伴了红糖的小米粥的米汤给他们吊着命,只是他们刚一清醒,就点名要找吴老,这明显是奔着吴老来的。
  听这个叫做卢腾的少年自我介绍是卢大山的孙子的时候,吴老激动的不行,一叠声地问道:“团长现在在哪里?你们怎么会到这来?为什么弄成这般田地?...”我制止还要再问下去的吴老说道:“您一样一样地问,别着急,您这样让孩子回答哪句?”
  卢腾指着其他几个同伴一一介绍了一遍,都是吴老早年战友的后人,只是这些战友,这次都因为力保一个将军被打入□□,然后发配到黄旗屯劳改,卢腾几个孩子是尾随着押送卢大山的人混进火车的,等卢大山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撵他们了。
  没等卢大山想出来怎么安顿他们,火车在邢家镇就迫停了,押送人员带着卢大山等人步行通过邢家镇,越过黄泥河一直到达黄旗屯,这可就苦了卢腾几个小孩子,一路打听着道,好容易找到黄旗屯,担惊受怕的卢大山等人好不容易盼到他们,但看着他们的样子差点儿没心疼死。
  只是,他们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又怎么照顾得了孩子们?就在这时,他们想起了吴老给他们来信的时候说的,他在这里开了一座孤儿院,赶紧让几个孩子来这里寻求帮助,孩子们无奈,只能一边乞讨着一边问路,好不容易要来的两个苞米面,也紧着那俩小的吃,四个大些的孩子,几乎就是靠着啃雪块挨到这的。
  听说自己的战友在自己的地方正受着罪,吴老彻底坐不住了,立即就要去革委会要人,让我一把给拉住了,吴老红着眼眶道:“我团长和战友正受罪那,你不陪着我快点儿去救人,还在这儿墨迹啥?”
  我皱着眉问道:“叔,你这么去,能把人救出来?最后只能把自己搭进去,然后这个孤儿院就得解体,这些孩子没有您的坐镇,政府哪里会继续管?咱们必须商量出一个听起来合理又能把人救出来的办法。”
  吴老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着我的手道:“对了,你小子一项鬼招儿多,是最有办法的,你快点儿想想,赶紧把你卢叔他们救出来。”几个孩子也都眼巴巴的看向我,我嘴里发苦却没法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啊?我死劲儿的挠着脑袋,逼着自己想招。
  就在我差点儿变成斑秃的时候,潘建刚把我拉到一边儿,然后问道:“俞兄弟,你治心脏不是挺拿手的吗?要是能让刘主任他妈好起来,这事儿就简单了,这些挨批、斗的上哪儿,还不就是他的一句话的事儿?不过,你得悠着点儿,得让这个看起来特别难,还不能去根儿,时不时得留着点儿尾巴,让他得过来求你,能行不?”
  第54章
  潘建刚的话翻译过来就是养病吊胃口吗?这要是让我的爷爷、父亲知道, 估计会先打断潘建刚的腿, 再收拾我,这是医德问题。但是, 我摸着下巴,这个其实是可以有的啊, 这心脏病在世人眼中本就是不可治愈的,我只要保证病人能正常生活,相信刘主任也就该知足了, 到时候还能顺便救出吴老的战友们, 又不会暴露萆荔草, 算是两全其美啊。
  我和潘建刚合计之后, 又找了吴老商量, 这事儿就算是通过了,不过,现在的首要问题是, 怎么跟刘主任说, 既不显得刻意, 又能达到目的,最好是让刘主任过来求药, 然后顺势找个借口将人弄过来。
  要不怎么说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那,这连续小半个月的降雪已经让刘主任的母亲再也受不了,彻底倒在了床上,刘主任急得牙宣都犯了,就在这时, 邻居钱建军却突然告诉他,俞鹿年能彻底治愈心脏病,但是,俞鹿年爱财,得看看你有没有能足够让他出手的钱财。
  钱建军一家是什么人,这么长时间的邻居,谁家什么脾性互相会不了解?再说,谁家心脏病能去根儿?真能的话,那就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了,但是,去年钱建军去了一趟他那便宜丈母娘家,这病确实好了不少,冬天虽然也病了两场,但是也没听说像往年那样严重。
  于是,刘主任带着两瓶罐头,一个果匣子就去了二道河沟村,一打听才知道人初一开始就在孤儿院了,这不,又赶紧跑了过来,进门就直接将来意说了。
  我自然是答应去给看看,但还是说道:“我家治心脏病确实有些独到的地方,但是什么能去根就纯属扯淡了,那钱建军是因为为人有些问题,我救了他,不知感恩也就算了,还以此为要挟,必须治好他,我这才懒得再搭理他,他因记恨才造的谣。
  另外,我并不知道伯母具体的病情是什么样,你也知道,这医生是讲究药医不死病,谁也不敢拍着胸脯说,一准能治,如果治得效果不好,那也只能说是我学艺不精,可不能因此不乐意。”
  刘主任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我娘都病了二十来年了,这五六年是越发的重了,不管怎么样的结果,我们心里都有数,现在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只要能让她好点儿,多活几年,少遭点儿罪,我们就知足了。您放心,这医药费绝对少不了你的。”
  我收拾了医药包之后说道:“咱们还是现在就赶紧去吧,能救再说其他的,不能也省的耽误事儿,你也能赶紧看看别的大夫。”只是,当我来到刘主任家前边的时候,我却不肯再走一步了。
  这里叫做新明路,在市区算不上繁华地段,这里的房子都是后建的,比较规矩的一趟趟连着的平房,样式大小都是统一的,每家就靠着院墙间隔。我指着这趟房子问刘主任道:“从咱们这头数,这第一趟第七家,第二趟第三家、第四家、第六家,第五趟第一家、第二家还有最后一趟的末家,是不是都有病重的人?”
  刘主任有些震惊地问道:“您来过这里?”我摇头道:“我是没来过,要是来过,我就不会跟你走这趟了。”刘主任奇怪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我道:“我要说了,您不会按照封建迷信找人把我押走吧?”
  我这么一说,刘主任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于是又问道:“是这宅子建的有问题?”我道:“是盖房子的人有问题,这里原本应该是坟圈子吧?”刘主任奇怪的问道:“这里这么出名,你不知道?”我道:“我不是这当地人,刚来半年我知道什么?”
  刘主任这才想起来,我对这里并不太知道,于是道:“这里并不是简单地坟圈子,这是y市早年的乱葬岗。”我问道:“我说的这些人家里,有您家没?”刘主任点头道:“第二趟,第六家就是我家。”
  说着又指着远处道:“最后一趟末家就是钱建军家,他老丈人家和你们一个村的,就是他家跟我说的你能治病的。”我点头道:“原来他家祖辈人品就不行啊,把人家的东西据为己有不算,还将人家的尸骨四处扬,连人家死时的腹中胎儿都逗弄着玩儿,他家若是不绝户是不会好的。”
  一听这话,刘主任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因为当年钱建军的爷爷就是参加盖这房子的人,本来是没他家份儿的,但是钱家爷爷让出自家房子,又不要工钱,说是就想要一间自己亲手盖的房子,大家一看他选择的是最角落的那间,再加上大伙嘴里说着,反对封建、反对迷信,但是真要住到坟堆上,其实也是不愿意的,所以就同意了。
  钱家到了这里之后,就开始四处巴结交好,最后扒上了几个有些本事的人家,这才把钱建军他爹安排成正式工,但是钱建军父子是有名的病痨,所以后来就让钱建军去接了班儿,他老子开始回家养病。
  盖房子的时候,刘主任还没升为主任,就是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具体的情况不知道,但是钱老爷子之所以能在这儿站住脚,听人说主要还是他主动和红卫兵一起将这里所有的坟都撅了,还拿死人头骨当球踢过,这才入了当时专管红卫兵的柯主任眼的。
  这段事情早就被掩藏了,挖坟掘墓的事情,钱家自己没事儿自然是不会提起的,而那时候红卫兵干这事情的并不少见,再加上各家都被他们的打砸抢弄得人心惶惶的,哪有功夫去注意他们家去?知道这件事儿的,只有当年的一些老住户,也就是红卫兵们。刘主任知道,是因为钱老太太和一户落魄的人家吵架的时候,被说出来的。
  这些事情连钱家的亲家都不知道,否则就是怎么的也不会把闺女嫁过来啊。这俞大夫自然也不可能从王家那里知道,所以,这里看来是真的有问题了,更何况,这么一说来,自己母亲早年身体确实不好,但也没啥大问题,很多人心脏都有毛病,自己母亲也只是不抗气罢了。
  但是,从打六年前,老主任上吊自杀,自己因为往上随了礼,接了老主任的位置,老主任死后,老主任的儿子被分到麻袋厂,另外给分了房子,这房子收回来之后就给了自己,想到这儿,刘主任倒吸一口冷气,老主任上吊死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悦耳女生道:“爸,你干啥呢?大冷天不进屋,搁这儿喝西北风那?”刘队长却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这声音有些熟悉,我一边伸手扶刘队长站起来,一边回头。
  利落的齐耳短发,绿色军大衣,围着红色毛线织的长围巾儿,一边哈气一边搓手取暖的年轻姑娘,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英姿飒爽,是个豪爽的东北姑娘,我们看到对方的时候,都是立即认出了对方,女孩子先开口道:“俞大夫?怎么是你啊?你认识我爹?”
  我笑道:“原来刘主任是你的父亲啊,这是今天休息了?”女孩子摇头道:“这不是黄泥河火车站通不了车了,我们暂时都放假了,得回这趟车回来了那边才封的,要不得老遭罪了,对了,你这是?”
  缓过劲儿的刘队长一边扑棱裤子上的雪,一边说道:“以后说话别在人身后突然说话,心脏不好的得直接让你吓过去。对了,你咋和俞大夫认识啊?”女孩也就是当初我送毛线的那个列车长赶紧过来,一边帮着打扫雪,一边说道:“爸,俞大夫就是我跟你说的,去年五月份的时候,火车上带着三个孩子,后来下车了还给我毛线的那个大夫。”
  说着话,又看向了我,等着我回答刚才的问题。刘队长抢在前边解释道:“这不是让俞大夫给你娘看看病吗,去年秋半近儿的时候,老钱家那个小子的病,就是俞大夫给看的,我这不是就过去把人给找来了吗?”
  女孩子皱眉不解地问道:“那来都来了,咋还站在外面不往里走,有啥话不能进屋说的?我从供销社往这么走,就看着你们了。”刘主任好像不太想让他女儿知道,怕吓着她女儿,所以有些犹豫。
  我笑着道:“还记得当初在火车,那个孕妇产子时发生的事儿不?”女孩儿点头,神色有些凝重,我又道:“当初在火车上,不仅我儿子看到了那个鬼婴,其实我也看到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看到这些,你家的房子,建的时候,看到尸骨直接就往地里砸进去了,然后直接起了房子,你说人家会高兴吗?”
  女孩儿仔细回想,这才发现,当初我惊吓到的时候,其实是在我弯腰低头往里看之后,并不是只是被孩子童言童语给吓得,自然也就相信我了,当即有些带着害怕地问道:“那该怎么办啊?”
  第55章
  刘主任看过来问道:“英子, 什么火车上的鬼婴?你们都是在说什么呢?”女子,也就是刘英看瞒不过了,就将当初火车上的事情讲了一下, 刘主任没想到还有这茬, 这下对我说的话是更加深信不疑了, 只是相信之后, 这事情可就难办了。
  刘英着急地说道:“爹, 我当初就说这房子邪性,冯叔家自打搬进来就没太平,最后到了吊死在这屋里, 这屋要是没说到,冯婶向来扣到粑粑戒子都得捡回来洗洗擦屋子的手, 能觉悟那么高主动上交房子?打从搬到这儿,我奶就病的下不来床了,就你跟着说什么都是封建迷信的。”
  刘主任拿出烟,递给我一根, 被我拒绝之后塞到自己嘴里, 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之后说道:“你寻思我乐意住这乱死岗啊?还不是上面要看我的觉悟,才能提上来, 我要是上不来, 咋把你跟你哥你姐整进厂子, 你现在别说升车长,就是服务员也用不着你。”
  我叹气道:“刘主任还是先想法儿搬家吧,好在这做坏事儿的也不是你家, 就是这阴气扑人,谁有啥病肯定找上,你们先给人家送点钱吧,不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去去老太太身上的阴气儿,你们也把大娘先送到孤儿院,我给看看心脏,你们再抓紧搬地方吧,但这里不找人收拾好,谁家住进来都够呛,实在不行就想法儿把房子扒了重盖,跟人家好好说说挪个地方。”
  刘主任是个有名的大孝子,一听这,赶紧跟我说了一声:“俞大夫,您等一下,我这就进去给我妈收拾一下,咱们就动身去孤儿院。”说完转身就往家跑,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也就不说了。
  刘英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奶奶一个人把我爹拉扯起来的,所以我爹特别孝顺,一听对我奶奶好的事儿,不管怎么的都会去做。”我不在意的摆摆手,刘主任是个孝子,这事儿我早就听说了,潘建刚不就是看准这个才给我出招的。
  时间不长,刘主任就用一辆堆满被护的三轮车把他娘给推出来了,撵刘英回家陪她娘,就让我坐在车边,他蹬车带着我和他娘往孤儿院赶去。
  这回不是我要按照潘建刚说的养病,而是老太太的身体受不住萆荔草的药效,只能慢慢将养两个月再治。不过,老太太服了汤药之后,不长时间就睡着了,刘主任不断地赞叹,果然不愧是神医,老太太都半个多月没好好睡过一觉了。
  我们来到吴老的房间,刘主任拿出了五十块钱和二十斤粮票交给吴老道:“这些是我娘的药费,之后还得在这儿打搅一段时间,现在这里出,我临时出来也没拿那些,等后天我再送过来点儿。”
  吴老对这钱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的话,救团长的事儿估计就黄了,要是不接,直接提出来,这就好像是算计人了,吴老是个军中硬汉子,向来不擅长这拐外抹角的事儿,这会儿憋得顺脑袋直往下淌汗。
  刘主任是什么人啊,那眼睫毛都是空的,就吴老那样,他一转眼睛就明白过来了,于是将钱塞进吴老的手里然后说道:“卢将军几人其实也没怎么的,咱们当兵的都直,说了几句抱不平的话,这才摊上这么个坎儿。
  我知道你们都是战友,卢将军几位的孙子去找他们的时候,还是我让人放行的,只是年前他们刚来,实在是不适合直接调动,你们明儿个去我那拿条子,就说要掉到这边,给孤儿院种地吧。”
  吴老瞪大独眼儿的问道:“你也是当兵的?”刘主任笑道:“可不是吗,要不是想照顾我娘,我也不会办转业。”刘主任在吴老眼里立即上升成为好人的行列了,赶紧对潘建刚道:“去把小俞做的粘豆包馏上一锅,晚上做菜搁点儿肉,今儿晚上我跟小刘好好喝两碗。”
  得,转身功夫就从刘主任变成了小刘,这升级速度,我打算去给潘建刚帮忙,被潘建刚拦下来看着点儿吴老,别一高兴啥都秃噜出去了。其实,这就是潘建刚小瞧吴老了,都说人老奸、马老滑,吴老吃过的盐比年轻人吃过的饭都多,哪是那么轻易就坏事儿的?
  果然,老头那是拉着刘主任的手就开始忆往昔,从当兵说到退伍,从上战场吓得尿裤子,说道面不改色跟敌人拼刺刀,直接把小鬼子的脑袋削放屁了。刘主任连插话都插不进去,还是我聪明,在吴老想当年的时候,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把他的花生盒子翻出来开吃,刘主任却只能老实的听着,时不时还需要点头表决心。
  当潘建刚进来跟吴老说,给孩子们都喂好了,可以开饭了的时候,我发誓,我看到了刘主任发自内心的感谢,看潘建刚的眼神就跟看到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一样,我一边低头忍笑,一边顺手把自己耳朵里的纸团抠出来,下地的时候顺手扔进了灶坑里。
  晚饭之后,吴主任不顾天黑路滑,坚决拒绝留宿与吴老秉烛夜谈,就跟后面有狗在追他似的,跑的那叫一个快,出门的时候,朝他娘睡得屋子看了一眼,到底是没敢进去再瞅一眼他娘,生怕吴老再次挽留。
  潘建刚送走了刘主任之后,回到吴老的房间,狠狠地冲着吴老竖了一个大拇指,吴老憨厚的灌了一大缸子水道:“这是干啥玩意呢,去,给老子再烧一壶水,可累死老子了,都喝了两缸子了,不行,得去尿泼尿去。”
  说着就下地穿鞋去了,我有些不解地问道:“我看吴叔那会儿不是挺感动,差点儿将刘主任当做自己人,后来咋寻思寻思,又开始调理人(折腾人)了?”
  潘建刚笑道:“吴老是反应过来自己被颠了,那刘主任明显是早就知道吴老和他们的关系,估计就是为了拿那些人当筹码,打算回头让你给他娘治病,跟咱们最开始的打算一样,还诓吴老,要真一早那么打算的,这会儿批条早就送过来了。我之前就是害怕吴老不知道啥时候能反应过来,你又太实惠儿,好在知道啥话不能说。”
  吴老进来接话道:“他要是不提腾娃子他们,我还真一时半会儿的反应不过来,他但凡有那么点儿真心,也不能让几个娃子就那么在大冷天走了六十多里地,估摸着他也没寻思那几个孩子真能走到这儿,还有脸跟我说什么军人,他那是糟蹋军人俩字儿!”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吴老就让我跟潘建刚赶着牛车上了革委会,幸亏潘建刚早就了解了吴老的秉性,早早就备好了干粮,因为卢腾说他爷爷他们都是穿的单衣,所以特意带了六套棉袄棉裤。刘主任大约也是知道,吴老着急,所以,我们到的时候,刘主任已经在革委会门口等着了。
  见到吴老,刘主任听说自己母亲还在睡觉,孤儿院也备好了红糖小米粥,就赶紧把盖着章的条子送了过来,吴老心急救战友,也没时间跟他墨迹,刘队长看我们直接走了,长出了一口气,估计他这辈子都不想和吴老打交道。
  六十多里地,赶着牛车得走将近五个小时,真的不能想象,几个最小只有六岁的孩子是怎么坚持到孤儿院的,这还没算从邢家镇到黄旗屯那二十多里地,这就是大人,都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到黄旗屯的时候,牛车是进不去了,路早就被封的严严实实的,我们让吴老坐在牛车上等着,顺道看着车。又给大黄放好草料,这才转身向村里走。
  大雪堆成了两米多高实实诚诚的雪坡子,成年男人踩上去都没有旋下去太多,我让潘建刚走在我身后,按照我的脚印走,真要是碰到不实的地方,掉进去我能轻易的上来,他却不行。潘建刚也知道我的身手,也没推辞。短短的一段进村的路,深一脚浅一脚的,我们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黄旗屯,是真正的满人聚集地,据说是满族皇族正黄旗的旗人居所,整个村子都是满满的满族风俗气息。他们很团结,在这里,每家相处的都很融洽,大人不管生活的多困难,也不会饿到任何一个孩子,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家的。
  与此同时,他们也极为排外,尤其是对汉人,之前分到他们这的知青,他们就已经很厌恶了,但是又不得不留下他们,所以,在别的村子,村民还和知青搭伙,照顾这些年轻不懂事的孩子们的时候,他们就找了一个空地盖了个大仓库,中间分两半儿,东边住女生,西边住男生,将该给的粮食送过来,再就不闻不问了。
  轮到卢将军他们过来的时候,那就更是连看都不看,也不会好奇什么,说是让住牛棚,那就在牛棚处空块地方,自生自灭吧。而也因为他们的排外,对汉人的冷漠,这里的知青意外地团结,对汉人也是特别友好,要不是他们的帮助,卢将军他们会更加惨的,毕竟,冬天可是连一口吃的都不好找。
  第56章
  黄旗屯的知青领着我们到村长家的时候, 我将刘主任批的条子递过去,人家二话不说,指着牛棚子方向道:“人在那里, 你们带走就行了。”我们也没啥心情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直接跟着知青们向牛棚赶去, 路上互相介绍认识了一下, 几个知青都挺热情的, 我们向他们道谢,感谢他们对卢老的照顾,几个年轻人不太在意的表示谁还没有个沟沟坎坎的, 过去就好了。
  这人和人是没法比的,白向红等人之前得到村民诸多照顾, 却完全不知感恩,觉得天下的人都欠了他们的,但是程鑫等人,被这里的人冷漠对待, 一切都得自己动手解决, 反倒锻炼的性格坚强、热情、宽厚。
  卢老几人的情况不算太好,索性几人都是战场上苦过来的, 什么苦都吃过, 只是, 革委会押送过来的时候,是让他们光着脚的,到这儿自然也不会有鞋子给他们, 几人都围在程鑫几人给他们的碳盆取暖,手脚上早就起满了冻疮。
  我和潘建刚赶紧拿出掺着乌拉草的棉袄棉裤还有垫着草的鞋给卢老他们穿,只是,几人早就冻的手脚麻木不好使了,程鑫几人也七手八脚的帮忙,卢将军这才有时间细问我们的来历,知道我们是吴老的人的时候,几个在战场上几次差点儿送命却从来不曾掉一滴眼泪的硬汉们,此时也不禁泪流满面。
  马军长呜咽的说道:“这他妈的什么世道,老子没死在小鬼子手里,却差点儿被这些王八蛋整死在这儿,真他妈的窝囊!”卢将军呵斥道:“住嘴!你想给小吴惹麻烦是不?”马军长一听赶紧住嘴。
  我们要走的时候,我给程鑫留了地址,如果有事,可以去找我,只要能办到的,绝对不推辞,算是替吴老接下了这份儿人情。程鑫几人将我们送到村口才回去,我扶着卢将军在前边带路爬雪坡,潘建刚在最后面。
  路可以说是三步一打滑,五步一摔倒,卢将军几人又都被冻伤了,行走就更艰难了,只是几人多年行军打仗早就习惯了,即便是老了,那份儿本事也都不减当年,反倒是潘建刚有些跟不上,有的时候还需要马军长拽扶一下他,被几个老人好一顿嘲笑,不过,他早就被吴老笑惯了所以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