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越靠近小木屋,走的越慢。
  短短的一段路,它磨磨蹭蹭的走了很久,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阿鹿不知道,有一匹头上长着烂包包的黑马已经到了木屋门口,因为这时候,妹妹醒了。
  这一次,妹妹撕心裂肺哭起来。
  “哇!”的一声。
  从带上妹妹开始,妹妹就乖的不成,从来没有这么哭过。
  哭声很大声,竭力嘶底一般。
  阿鹿有点慌,他不知道妹妹为什么哭。
  他也有点害怕,以前他的妹妹还在的时候,也总是哭,因为难受。
  后来,就不哭了,因为死了。
  他手忙脚乱的想把妹妹抱起来,冷不丁觉得身后一阵冷风吹来,接着身边多了一个头。
  阿鹿吓一跳,煮馍馍糊糊的火还烧着,借着火光,阿鹿才看清,探过头来的是一匹黑马,不过好像脑袋受伤了,不知道撞了什么东西,头顶上有个血红的包。
  原本还在嚎啕大哭的妹妹,看到这探过来的脑袋,居然不哭了,就是眼中装满了泪水,瞪的大大的看着那黑马。
  阿鹿还担心这马会吓到妹妹,就见妹妹忽然伸出了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拍到了那黑马头上的包上。
  把阿鹿吓一跳,虽然妹妹的力气不大,但是这毕竟是牲畜,万一发狂了伤到她就不好了。
  出乎意料的,这黑马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把脑门凑近了一些,任由妹妹的手摸它头上的包包,很享受的模样。
  妹妹不哭了,阿鹿也松了一口气,见妹妹似乎和这匹马玩的很开心,他没有把这黑马赶走,而是把那锅馍馍糊糊端过来,喂给妹妹。
  照例还是自己喂一口,妹妹吃一口,然后妹妹就使劲的把勺子推给自己。
  阿鹿也小小的吃一口。
  本来阿鹿想今晚吃一半,剩下一半留着明天吃的,可是一口一口的喂着,妹妹都结结实实的吃下去了,他只是装样子,吃的少少一点,就这样,居然一整锅糊糊都吃完了。
  这也不能怪妹妹吃的多,看着有一锅,实际上大多都是水,馍馍只有一个。
  但是看着空空的锅,阿鹿还是忍不住有饱腹感,很舒服。
  能吃饱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这一刻,他有一点慵懒,算年纪,他今年也就才刚刚十二岁,也还是个半大的小子。
  他靠在了妹妹的草窝旁边,奔跑了一天的身体这一刻累极了,仿佛所有骨头都散开了一般,又酸又疼,当身体躺下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妹妹吃饱了,很精神,两只手都抱着那黑马的脑袋。一会摸摸马的眼睛,一会摸摸马的鼻子,一会又摸摸马头上的大包。
  这匹马很温顺,任凭妹妹拍来拍去,也没有什么动作,最多就是碰到它鼻子的时候,有些痒,它哼了哼气。
  阿鹿一脸笑容的看着妹妹跟黑马玩,想着躺一会,再去收拾,结果这一躺,他迅速的睡着了。
  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那匹看着很温顺的黑马,见到少年睡了过去,忽然张大了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准准的咬在了婴孩的襁褓上。
  它轻轻的抬头,准备叼着那襁褓往外走,可是却觉得牙上像套了一个大石头一样,压根抬不起头。
  它全身发力,脊背挺直,马尾摇摆着助力,咬不起来,它准备拖着那襁褓走,可是这一刻,牙齿上像是套了一座山一般,那婴孩还是一动不动,不对,婴孩一直在乱动,那小胖手不是捏自己鼻子就是戳自己眼睛,还使劲按它头上的肿包,好疼好疼……
  第10章 马王
  天亮了。
  阿鹿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就躺在了地上,脑袋靠在一个草窝上,身体却不冷,因为他怀里趴着个婴孩,侧着脸,乖乖的趴在自己肚子上。
  昨晚烧的火已经熄灭,剩下一堆灰。
  看到身边那口黑锅,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居然就那样睡着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妹妹抱怀里睡的。
  妹妹好软,小小的一只,像个小暖炉。
  阿鹿看着怀里的妹妹,睡的好香,肉嘟嘟的脸压着扁扁的,睫毛好长好长。
  阿鹿小心的把妹妹放到了草窝上,见到跟前地上,有两道马蹄的痕迹,很深,阿鹿很纳闷,昨天扫地的时候,好像没有的。
  那匹马也不见了。
  阿鹿推开门。
  看到茫茫一片的冰晶,一脸呆愣。
  草地上的黄草被冻成了一丛一丛的,外头包裹了一层透明的冰。
  整片草原,亮晶晶的。
  真漂亮。
  不过门口也没有马,那匹昨夜看到的黑马,如同梦一般,不知是真是假。
  阿鹿关好门,重新把火烧起来,昨晚的锅底还有一层锅巴,再加点水煮煮,就是一顿饭。
  “吱呀!”木屋门忽然被推开。
  屋里的暖和瞬间被灌进来的风给吹跑了。
  驼背老巴站在门口,如同从黑暗世界里跑出来的鬼一般。
  阿鹿吓一跳。
  “跟我走!”老巴开口道。
  阿鹿看老巴的模样,也没有争辩,麻利的把锅里的水倒进之前那个装羊乳的木桶里,把还没有醒过来的妹妹往背后一背,就出去了。
  外头风很大很冷。
  老巴看到他背上了小孩,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往前走。
  阿鹿紧紧的跟着。
  脚下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
  这些结冰的草看着很美,踩在上面的时候却很难受,每走一步,都像是冰针扎了一般。
  朝霞出来了。
  整片草地都闪闪发光,更美了。
  驼背老巴似乎很喜欢这个场景。
  “你叫什么名?”老巴忽然开口问道。
  “阿鹿,我跑的快,他们都喊我阿鹿。”阿鹿开口说话,嘴就呵出了一阵白烟。
  老巴唔了一声,没有继续开口。
  他没有问阿鹿背后小崽子的名。
  枯骨山上,这样小的崽子是活不下来的。
  两人继续走,阿鹿的脚底已经没有感觉到疼了,那些冰柱慢慢的化成了冰水,再踩上去没有咔擦咔擦的声音,而是湿润的吱呀声。
  这样的感觉,更难受了。
  老巴没问妹妹的名字,阿鹿却忽然很想说。
  实际上他的妹妹还没有来得及取名,阿爸已经死了,阿妈改嫁了,没有取名的妹妹,走了,都没有人知道。
  阿鹿要给现在的妹妹取一个名字。
  “我妹妹叫神佑,受天神保佑的。”不是灾星,阿鹿心里加了一句,他倔强的想要给妹妹取这样一个名字,以后,就会好好的。
  阿鹿走在老巴后面,没听到老巴回应,他就没有再说话,就是走一段路,调整一下背后的襁褓,妹妹好像醒了,感觉在动。
  他的双腿很冷,可是身上却暖和,妹妹背在后背,热乎乎的。
  每当阿鹿调整背后襁褓的时候,驼背老巴不经意的放慢脚程,等他弄好了,又走的飞快。
  两人走了好久。
  阿鹿都有些好奇,还是没有看到马。
  今年冬日来的早,大巴司家的牛羊都早早的赶回来了,阿鹿想着也许枯骨山里的马也是被赶到哪里去了。
  忽然听到了一阵轰隆的声音。
  好像有千军万马过来一般。
  阿鹿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驼背老巴也站住了。
  “山里的马野的很,尤其是马王,你要是不注意,被踹死也是白踹,一会看着点。”老巴交代道。
  阿鹿感觉到老巴的激动,因为之前他说话都很平淡,可是说起马的时候,脑袋有点向前伸,显得他脖子很长,驼背更加明显。
  “知道了,谢谢巴叔。”
  阿鹿在大巴司那里放牧的时候就是个很机灵的小伙子,嘴甜,干活卖力,只是他年纪太小,又带着个生病的孩子,才被丢出来。
  老巴听到这个称呼,愣了愣。
  他驼背,又一头灰白发,看起来像是五十多岁的老头,这小子喊他爷爷还差不多,虽然实际上他年纪还不到三十。
  老巴个子不高,跟半大的少年阿鹿差不多,两人站在一个坡地上。
  此刻从背影看,两人居然出奇的有点相似。
  驼背老巴是背着一个巨大的驼背。
  而阿鹿却是背着一个襁褓。
  两人的背后都有东西。
  朝阳斜照。
  照出来的影子就都成了驼背的模样。
  两个差不多的影子在草地上,拉的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