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只是赵臻性子执拗,一项技艺若没有达到完美,他在人前根本提都不会提,因此外人都不知道,他骑马射箭练兵打猎的闲暇,不是在习字,就是在画画。
  如何才能让赵臻答应给她画几幅白牡丹呢?
  宋甜很快有了个主意。
  见紫荆还在旁边立着,宋甜吩咐道:“你去瞧瞧棋书走没有,若是还没走,让他帮忙把这套西洋镜送到陈尚宫那里去。”
  这套西洋镜,大大小小总共八面镜子,颇有些重量,女孩子拿着有些重,还是得让棋书去送。
  紫荆出去后,宋甜把这套西洋镜全都取出来检查了一遍,确定都无碍了,这才重新装回镜匣中。
  毕竟是送给宫中颇有权势的女官刘尚服的礼物,还是得小心为上。
  紫荆很快就过来了:“姑娘,棋书正好在外面看着小厮往翠竹居搬花,我把他叫过来了。”
  这时外面传来棋书的声音:“小的给女官请安。”
  宋甜吩咐棋书把自己留的这套西洋镜送到陈尚宫那里。
  棋书答应了一声,指挥着小厮抬了那套西洋镜,往陈尚宫住的东偏院去了。
  过了一会儿棋书过了回话:“启禀女官,那套镜子已经送到陈尚宫那里了,尚宫让小的传话,说多谢宋女官盛情,她知感不尽。”
  宋甜嫣然一笑:“棋书,多谢你。对了,我还得谢谢你送来那几盆牡丹,我最喜欢其中那盆白牡丹了,若是谁能替我画几幅白牡丹,我从中选一幅做我家镜坊的标志,那该多好!”
  棋书没有接话,却把宋甜的话牢记在了心里,行了个礼,便要退下。
  宋甜忙吩咐紫荆:“把从家里带来的点心拿两匣子给棋书。”
  她记得前世棋书喜欢吃板栗饼,便接着又吩咐道:“就拿板栗饼和桂花糕好了。”
  宋甜这次过来,田妈妈给她装了一箱子各种点心,都是田妈妈在家闲来无事,亲自下厨制作的,很是精致美味。
  棋书道了谢,接了两个点心匣子便退下了。
  宋甜都躺在床上了,忽然开口问紫荆:“棋书给翠竹居送的是什么花?”
  紫荆躺在窗前榻上,想了想,道:“好像是四盆翠竹盆景。”
  宋甜有点纳闷:给满植翠竹的翠竹居送翠竹盆景,赵臻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想出来,宋甜就堕入了黑甜乡中。
  她今日劳心劳力,整整忙了一日,实在是累极了。
  王府正院清风堂内灯火通明,无数灯笼映得庭院里的小演武场如同白昼。
  赵臻一向精力充沛,睡眠比一般人少。
  他正在对着用稻草填充的假人练习步战举刀,跟不知道疲倦似的,一次次举起,一起起砍下,还不停地与教他用刀的枪棒师父探讨每次用刀的角度、力度、准确度和效果。
  琴剑在一边服侍,都快要站在那里睡着了,根本理解不了王爷为何如此认真。
  作为亲王,王爷即使上战场,身边也会围着许多骁勇善战的士兵,哪里用得着王爷亲自上阵与敌人贴身近战?
  琴剑正打哈欠,棋书过来回话:“启禀王爷,小的已经把那些花木都送到东边院子里了。”
  赵臻原本正举刀用力砍向假人的咽喉,听到棋书回禀,动作略滞了滞,却更加凌厉地斩了过去。
  假人的脑袋瞬间落下。
  赵臻又和枪棒师父研究了一会儿,这才道:“今日就到这里吧,琴剑送勾师父离开。”
  他这句话出来,枪棒师父松了一口气,忙行了个礼,跟着琴剑离开了。
  王爷年纪小,精力充沛,连练了两个时辰,跟不知道累似的,他的老胳膊老腿却都累得抬不起来了。
  赵臻去了浴室,在棋书的服侍下脱去外衣,开口问棋书:“她说什么没有?”
  棋书言简意赅:“宋女官说她最喜欢其中那盆白牡丹了,还说‘若是谁能替我画几幅白牡丹,我从中选一幅做我家镜坊的标志,那该多好’。”
  赵臻闻言,心里一动,吩咐道:“我洗澡时,你把笔、纸和颜料都备好——对了,清风堂还有白牡丹么?”
  棋书是这批宫里赏赐的花卉盆景的经办人,当即道:“还有两盆白牡丹。”
  赵臻当下道:“把那两盆白牡丹都放到书案上。”
  洗罢澡出来,赵臻呆在书房里,过了子时才回房睡下了。
  棋书去整理书房,发现书案上放着厚厚一摞画,画的全是形态各异的白牡丹。
  棋书没有动这摞画,熄了灯,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过了子时,东偏院几处院落陷入了静谧之中,唯有挂在高处的灯笼在潮湿的夜风中摇动着,散发着幽幽光晕。
  翠竹居正房东暗间内,睡在窗前榻上的宝珠听到床那边传来“吱呀”声,知道姚素馨还没睡着,便道:“姑娘,快些睡吧,明日还得去陈尚宫那里点卯呢!”
  姚素馨却睡不着。
  昨日与韩王私会的情景在她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放着,令她心痒难耐,骨头酥麻,不由自主开口跟宝珠炫耀:“宝珠,我都……都自荐枕席了,他还那样把持得住,可真是能经得住女色考验的男子汉大丈夫。”
  宝珠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趁着夜深说一次实话:“韩王之所以拒绝您,并不是因为他是男子汉大丈夫,而是因为他不缺女人,饱足得很,韩王府内宅,不知有多少美妾美婢。”
  “再说了,韩王还指望姑娘你爬上豫王的床,取得豫王信任,若是昨日要了你,那你怎么取得豫王信任?”
  她和姚素馨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亲如姐妹,眼看着聪明又艳美的姚素馨被韩王弄得失魂落魄,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
  姚素馨满腔爱意一场美梦,被宝珠一盆冷水浇下来,一时沉默了。
  沉默良久后,她开口道:“你不懂。韩王他是爱我的,只是他的爱与凡俗男子不同罢了。他心在天下,希望我也能够像他一样,成大事不拘小节,从而成为能够与他比肩而立的女人。我会努力的。”
  宝珠一时也弄不清楚,是自己错怪了韩王,还是姚素馨被韩王给忽悠瘸了。
  她叹了口气,道:“姑娘,睡吧,明天还有好多事,韩王不是让你……”
  宝珠实在是累极了,含含糊糊没说完,人就睡着了。
  京城豫王府也有藏书楼,就在豫王书房的后面,是个爬满常春藤的两层小楼。
  在陈尚宫那里点罢卯,宋甜带着月仙去了藏书楼。
  因为在宛州豫王府的经验,她很快就上手了,花了一上午时间,把藏书楼的各项事务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到了下午,宋甜正在二楼查看书架,忽然听到下面传来行礼声:“给王爷请安!”
  得知赵臻来了,她心中一喜,忙放下手里的书,往楼梯那边迎了过去。
  赵臻缓步上楼。
  他今日穿着雨过天青色圆领夏袍,腰围白玉带,愈发显得面如白玉,目若明星,唇似涂丹,十分清俊高挑。
  见宋甜上前行礼,赵臻也只是微微颔首,负手在书架之间踱步。
  宋甜看见赵臻就开心,也不多说,欢欢喜喜跟着赵臻,预备寻找机会开口,好好问问赵臻选王妃的事。
  第46章 坤宁宫内争论亲事  传朕口……
  赵臻走到了摆在窗前的书案边, 见上面摆着一个土定瓶,里面插着几支红艳艳的石榴花,花瓣嫣红稚嫩, 十分可爱,不禁有些手痒,伸手捏了捏花瓣。
  他转头一看, 发现宋甜亦步亦趋跟着自己,湿润的杏眼亮晶晶看着自己, 跟个小狗似的,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从衣袖里掏出一叠画纸放在了书案上:“这些是我画的白牡丹,你看有没有能用的。”
  宋甜也不和他客气, 拿起那叠画纸看了起来, 口中道:“是棋书和你说的吗?我家在京城开了家专卖西洋镜的镜坊,叫富贵镜坊。我觉得‘富贵’二字略有些俗气, 打算用白牡丹做镜坊标记,画在镜面上,以代替‘富贵’二字。”
  她原本说着话翻看着赵臻画的白牡丹, 渐渐不再说话, 专心致志欣赏着这些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牡丹花,越看越爱, 连连赞叹:
  “这幅好漂亮, 花瓣雪白, 花蕊鹅黄, 花瓣似乎在晨风中颤动。”
  “这幅画的是雨后牡丹还是清晨时分的牡丹?花瓣上还有水珠呢!”
  “这幅是并蒂牡丹?我还是第一次见并蒂牡丹,好特别!”
  “啊,这张好漂亮, 花朵如月,洁白晶莹,‘今日满栏开似雪,一生辜负看花心’,富贵又纯洁,真好!”
  听宋甜不停地夸奖自己画的牡丹,赵臻嘴角翘了起来,心中颇为得意:“你喜欢哪一张,就用哪一张好了。”
  宋甜闻言,笑盈盈抽出她最喜欢的那一张带露白牡丹:“我喜欢这一张,既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又清纯自然洁白无瑕,花瓣露珠皆晶莹剔透,很是清新脱俗。”
  赵臻也最满意这一张,当下笑了:“好。”
  宋甜忙把其余画作也都收了起来:“这些也都送给我吧,我题了字,再让人装裱了,挂在房里。”
  赵臻慨然道:“随便你吧!”
  他正要离开,却被宋甜叫住了:“听说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要给你和韩王选妃,你知道么?”
  赵臻一愣:“我不知。”
  赵致是该选妃了,可他才十六岁,这时候选妃,会不会太早了?
  宋甜见赵臻是真的不知,忙道:“我是听姚女官说的,她说这几日就会有消息。”
  赵臻扬眉道:“姚女官?哪一个姚女官?”
  他不记得豫王府有什么姚女官。
  宋甜:“……”
  想到姚素馨听到赵臻这句话时的神情,她不禁笑了起来,道:“就是住在翠竹居的姚女官……就是长得特别好看,狐狸眼,杨柳细腰那个。”
  赵臻不是很在意外表,道:“哦,我倒是没注意这个人。”
  他自己都够好看了,那姚女官再好看,能比他还好看?
  宋甜早知赵臻对女子的容貌不太敏感,不由笑了,问道:“臻哥,你想娶什么样的王妃?”
  听到宋甜叫自己“臻哥”,赵臻心中说不出的熨帖,瞅了她一眼,道:“这时候选妃的话,我自己根本做不了主,还不是任凭别人搓圆搓扁,与其如此,不如再等几年。”
  宋甜没想到赵臻这样信任她,居然和她说如此私密的话,不由心情激荡,抬头看着赵臻,见他眉目秀致,肌肤细嫩,尚有几分婴儿肥,脸颊上细看还有一层小绒毛,分明还是少年模样,心中越发怜惜,道:“可贵妃与韩王岂能让你如意?”
  赵臻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油绿茂盛的香樟树叶,道:“我没有依仗,只能靠我自己,即使最坏的境况出现,又能如何?我只尽力做我自己罢了,若我一直努力,我的能力,我的付出,别人会看到的吧?”
  宋甜凝视着他,眼睛湿润了。
  赵臻,你说的“别人”,指的是你父皇吧?
  前世的你,直到死去,都没等来你父皇的“看到”,你父皇的认可。
  这一世的你,可不能再像前世一样,付出那么多,眼巴巴只求你父皇的认同了。
  你做你自己,无愧于心就行。
  宋甜轻轻道:“是人,就会偏心。比如我看你,就觉得样样都好,长得好,心善良,能力强;我看韩王,就觉得样样不好,绣花枕头,故作风流,占尽偏爱却不体恤兄弟,心胸狭隘落了下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