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节
  殷氏不耐烦地道:“谁个要她死了?”
  卢湛郁闷地道:“你不是去给她灌药了?这如何使得?”要说长子的婚事,还真怪不到大舅子头上。这事儿是他点的头,老婆什么话都没说,也认认真真准备了。
  殷氏冷笑道:“你要是想一年半载的有个贱人抱着野种上门来说是你孙子,早说,免得我去做恶人。”
  殷氏到底是正经人家出身,就是在卢慎这事儿上钻了牛角尖儿,方显得面目可憎了起来。其他方面,卢家也是门庭整肃,未尝没有殷氏的功劳呢。
  卢湛这才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白居易的诗。
  这一章写得好艰难,前面三千字哭成猪头……写了三天……
  写完了这一章,写出了林大娘这么个人物,才觉得这篇文真的活了。
  妇女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拿牺牲换来的,能有今天真的不容易。实在是不明白,为毛现在还有那么多傻货拜xx、拜子-宫,说得跟人不使用原始功能就一无是处了似的。社会进步、科学昌明的今天,居然还有人认为人类最值得骄傲的地方就在于跟畜牲没两样的生-殖-交-配功能……真是令人莫名惊诧。
  我不是反对婚姻,反对感情,而是觉得,为了婚姻而配对,大可休矣。想结婚的,只是因为自己愿意,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人因自身的价值而灿烂,不因依附而高贵,这才是社会的进步。
  ☆、176·长远的建议
  卢家家门里发生的事情,颜神佑并不能探知全部。舆部才建立并不久,顶多搁人家大门外的大街上摆个摊儿。又或者跟比如林娘子这样——有独特的手艺、又以不是家奴、却得以进出其家——的小市民套个话什么的。
  然而江氏一旦被送出,颜神佑就没有理由不知道了。
  捏着情报,颜神佑也是哑口无言。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供状都有了,要说江氏无辜,反正颜神佑自己是没看出来。且又有陈白那里的供词为佐证,最要命的是田玠,虽然是亲舅家,往日也待他不薄。这一回,他却怂了,什么都招。
  捏着情报去给颜肃之看,颜肃之道:“我已经知道了。那个贱人自己作死。”
  “啊?”
  颜肃之唇边带起一抹冷笑,对颜神佑道:“你大约不知道,那贱人的侍女招了!”
  颜神佑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
  颜肃之摸了摸下巴,不好意思跟闺女说,卢慎脸挺好看的,小丫头也不算是被刑讯逼供,根本就是被诱供的。颜肃之舒了一口气,心道,你知道了,那就不用我说了。
  颜肃之近来身体日渐好转,已经不用人扶了,用他的话说就是“又没伤在腿上”。倒是颜渊之,依旧卧床,府内的事,先交给主簿等人去办了。见颜神佑坐着不动,想女儿这些日子也是辛苦。惊吓未必,但是林娘子为救她死了,闺女向来重情义,心里也不好受。明显的,这些日子颜神佑愈发沉稳了。
  颜肃之就想开导开导她,对颜神佑道:“咱们去园子里走走。”
  颜神佑笑道:“好。”扶着颜肃之的胳膊,父女俩慢慢往花园里去。园子颇大,两人身后跟了一串的随从也没把园子显得小了。
  颜肃之一面走,一面道:“那个林娘子……”
  话说到一半儿,外面阿竹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使君、小娘子,朝廷来使者了!”
  颜肃之:“……”擦!来得真不是时候。
  人家使者也不想来呀!
  多坑爹啊,原本吧,扬州虽然乱点儿,可昂州太平呀。昂州出手还很阔绰,给的红包很有份量。人为财死,过来跑这么一趟,多得些好处,心理也能平衡一点。哪怕不为钱来的,跟这么个太平地界打好了关系,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带着老婆孩子一块儿过来避难,也算有几分香火情。
  现在好了,据说昂州也有逆贼为乱了,朝廷让他来昂州传旨,他都快要哭死了。临出京城,还在家里跟老婆抱头痛哭,嘱咐:“我要死了,你就改嫁吧,我不拦你。好歹念在夫妻一场,你就算改嫁了,也别丢下我的儿子啊,把他养大成人啊!”然后被老婆一气追杀出京。
  虽然昂州来的奏本里说,局势已经稳定,可特么谁信谁sb!就没见过乱起来的地方还能太平的!金井栏一伙是完蛋了,可冀州还乱着。瞧!郁大将军亲自出马,到现在也没搞定五逆啊!
  扬州这里,也是一般的。虽然韩斗被招安了,可扬州的交通线它,从破折号连发的“————”变成省略号连发的“…………”了啊!t t
  使者泪洒九百里,一路跑到了昂州。驿丞一看,好么,这位上官好面熟!客官,里面请~
  使者还探头探脑的,十分惊魂未定。他这一路上,遇到的磨难委实不少。遇到官军,见他是使者,倒还客气一点。这份客气也是有限的。盖因朝廷如今乏力,就算使者回去告状,朝廷也没那么心力去管地方上的“无礼”了。如果遇到匪军,那就惨了,跑得帽子都挂到帽子上了,帽子上的系带险些把自己勒死!
  就这么狼狈着到了昂州,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见到驿丞,还要问一问昂州的情况。
  驿丞痛快地道:“咱们昂州?挺好的呀?作孽的都死了,就是可惜了一个小闺女。”将官方通告给说了一通。
  使者还不大敢信,一路走,一路观察,发现人民群众情绪基本稳定,这才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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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见到颜肃之,使者的眼泪就流了下来:“颜使君,我可算见到你了!”这一路辛苦啊!旨都忘了宣了。要不是这一路没带老婆孩子,他都不想回去了。一想到来时受的苦,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躲避反贼,使者就不敢想回去的路要怎么走了。
  颜肃之本来还要跟他道一句辛苦,香案都摆好了准备接旨。一看他这样儿,只好先劝他别哭了。哭成这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皇帝派你来致奠的呢。
  好不容易使者止了泪,开始宣旨。
  旨意照旧是骈四俪六花团锦簇的,内容也颇令人玩味。颜神佑在帘子后面听了一耳朵,这使者还真是只花喜鹊儿——他最终带回来虞喆一道彻底放权的旨意,让昂州快点收拾好烂摊子,然后去帮忙平定扬州!以前的错误(推荐陈白)既往不咎,只要下面努力干好就行!这回找个靠谱一点的人把湓郡给收拾好了!
  与先前料的一样,朝廷已经腾不出手来了。算起来昂州已经是乱得十分晚的了,这个效果比起冀州等地已经好上不少了。
  颜肃之接完旨,给使者塞一个大红包,命人供了圣旨、撤了香案。这才与使者分主宾坐了,唤卢慎等人来做陪。上茶果,说闲话。
  使者这一路吃了好些苦,也没个能诉苦说话的人。随从们一路跟来,大家的苦都一样的。他急需找一个不知道他的痛苦的人来倾诉一下。
  颜肃之听了他一套哭诉,奇道:“扬州先前不是已经平息了么?自招安韩斗以来,扬州当无大股匪患。”
  使者哭得更惨了,手绢儿都来不及掏,就拿袖子擦眼泪:“那不是去年么?今年旱得比去年还惨呐!京城打我来,就一滴雨没下!扬州也好不到哪儿去!人得吃饭呐!”
  颜肃之叹道:“缙绅之家,岂能缺了米麦?何不开仓周济些许?总好过将人饿绿了眼去抢罢?”
  使者道:“来不及啦!这都旱了两年了,今年的收成又要没了,给了旁人,自己就没了。谁舍得哦~”
  说话间,已有侍女过来撤了茶点,陆续摆开了席面,请使者吃顿好的。据驿丞回馈,这位使者当时的吃饭速度比难民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样子比难民文雅些,可是饭量一点也不少呐!跟饿了八天似的。
  使者看到酒肉,眼泪又下来了,端着漆盏,对颜肃之道:“往是看它是寻常,今日一见,方知来之不易呀!借使者美酒,与使君共贺今日酒食。”
  看来是真的饿得惨了。上一回虽然他也一副“我很辛苦”的样子,可没有这一回这么可怜。
  酒入愁肠,使者很快有点醉了,套起话来也很方便。喝了酒,有点大舌头,但是该说的也都说明白了。很多昂州本身不太通的消息,这会儿也都经过他的口理顺了——朝廷,这里遇上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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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顾不上昂州了,推荐错了一个人?没关系,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何况还没有造成损失。你自己想办法弥补好了就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朝廷没办法给你支援了。
  实际上,朝廷正在焦头烂额。连郁陶都得承认,阮梅是“后起之秀”,居然能够与郁陶战个平手。五王起兵,原本底气是十分不足的,连借口都是明眼人一下子就能戳穿的。正因为有了一个阮梅,这个家伙虽然中二,可硬是天生的将材。郁陶自己出身也不高,也是投军之后找到感觉的。两人属于开了同一种挂。
  正因为有了阮梅,原本底气不足的颖川王扛住了朝廷的几轮攻击,渐渐找到了造反的感觉。不特颖川王,其余四王也在阮梅这面盾牌后面,获得了喘息之机,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几人一合计,与其耗在一处,不如分兵,都聚一块儿,反而方便郁陶集中抵抗。不如分开来,让郁陶按个葫芦起个瓢,忙死郁老头儿。
  反正阮梅扛得住郁陶,旁人正好趁机扰乱一下。
  这个主意,也是阮梅认可的。
  五王一旦分兵,郁陶只有一人,扛住了颖川王,又要分派手下四部将分头抵抗其余四王。再往京城发急警——都小心一点吧!
  朝廷傻眼了,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有个阮梅横空出世呀!
  更让朝廷郁闷的是,自己这边,赵忠是请战了,然而无人敢放他出战!虞喆想的是,除了颖川王,还有四路反王呢,派赵忠出去了,还有仨?就算赵忠、郁陶以一敌二,那还有一路呢?让他们突破到京城来,怎么办?我就死了呀!
  必要留赵忠守城。
  郁陶派出的四路将领里,内中有一路倒是历练出来了,此君姓方名会,四十六岁,居然大器晚成,让他一路追着蹿入青州的东海王打。东海王跑得大旗都丢了,被他缴获。
  朝廷很开心,以千户封方会为侯,命他继续追击。
  五王这里,除了颖川王轻松地坐在阮梅身后,看着阮梅把老郁陶顶得着急上火之外。济阳王那里,居然一路揍得官军四下逃蹿。
  朝廷与藩王,进入了僵持状态。照说打起持久战来,应该对朝廷更有利的。因为朝廷地大物博,粮多兵多。而藩王以区区藩国对抗中央,持久性不足,必遭败绩。
  可朝廷运气不好呀,虞喆接的就是个烂摊子。本来么,连年战乱,休养生息又不够。世家还在撬墙角,各种隐田隐户。税收就跟不上来,底子原本就薄。连着两年干旱,去年还有一点收成,今天到这会儿还旱着,估计连种子都收不回来。又有战乱……
  这是真扛不住了。
  更让人吐血的是,各地的地主武装们,居然……居然没有出手拦截“五逆”!对哦,人家是要武装自保搞义军的,你们虞家的事情,自己内部解决好了。不然等咱们跟藩王打得头破血流,搞不好还要家破人亡的。到最后您老人家为显示“仁德”,要放了您叔叔(别问我们怎么猜到的,你和你爹妈都是脑抽),他们还做藩王去,咱们可就上墙头上下不来了!
  还有一些本来就跟藩王暗通曲款的,干脆当起带路党来了。哪怕不带路,也要四下里宣传一下藩王比皇帝仁义。
  虞喆气得在勤政殿里破口大骂:“要他们有甚用?平素公等皆劝我优待士人,结果呢?优待出一群目无君目、资助五逆的贼子出来!”
  这话也是说得冤枉了,还是有人会资助官军,给官军提供一些乐于提供的情报的。只是,人数算不得多,还是看在郁陶人品不错的面子上的。相反,更多的人乐于跟五王打交道,至少,五王做事比虞喆让人舒服一点,五王也没有糟心的亲戚。
  地方上的世家、豪绅们,其实没有受到过虞喆和水货们的直接骚扰迫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他们不顺眼。
  虞喆这话说者无心,大臣们听者有意。有些打着小算盘的,心里就未免开始敲小鼓。没有小算盘的,听起来也觉得刺耳。
  现在朝廷,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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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者喝高了,说到兴头上了,什么都给秃噜出来了,听得昂州诸人目瞪口呆。昂州府的官员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年轻。这也与颜肃之本人年纪不大有关,他的这个年纪,做到刺史,已经是相当罕见的了。用的,也多半是些个同窗、学兄学弟,乃至于子侄辈。一个丁号,名头虽响,年纪也不很大。
  总之,一句话,没见过一回改朝换代的大乱。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那民是从书本里得来的。书上写着某某荒唐,看过就看了,也没有什么切身体会。只有身处乱世,再看目今天下,真是乱出了风格、乱出了水平。
  男人是个奇怪的物种,说着饿时,一旦上了酒席桌,连菜都动得少,光顾着喝酒去了。使者喝着喝着就哭了,喝下去的酒,都变成了眼泪,最后整个人都醉了。
  颜肃之摆摆手,自有人上来将使者拖下去往驿馆里安置。
  桌子一撤,醒酒汤一摆。清醒一下,开会。
  颜神佑也帘子后面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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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肃之开门见山地问:“都听到了?咱们要怎么办?”
  颜神佑这回并不抢话,只听他们说。丁号先道:“乱、乱起来了。”正好混水摸鱼。
  卢慎想了一想,他本该说话的,只是近来有些小尴尬,张张嘴,又顿住了。没想到乔木没了忘了他这个丝萝,点名问他:“卢郎有何见解?”
  卢慎清清嗓子,道:“扬州乱且旱,还有流民来。荆州也不很稳,亦有荆州流民来。我所虑者,不知两地士人……这个,咳咳。”
  一次端了四个世家,卢慎他大舅现在门都不敢出。士人还敢不敢来啊?他们要是不来,是啦,是挺不错的。可是昂州缺人,不止是缺劳动力,也缺管理人材呀。你说江瑶作的什么死呢?好好的合作,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丁号道:“也、也容易!使,使君做足面子就是了。姜三还在这里呢。”颜肃之他妈、他老婆,他儿媳妇,全是世家女好吗?天下人都知道,颜肃之跟唐仪是好病友,唐仪正是个不折不扣的世家子。
  颜神佑点头,明白了,舆论导向就这么定了。继续神游。
  颜肃之道:“好了,这个交给舆部吧。阿寿?”
  “嗯?啊!好。”
  方章小心地问:“小娘子,在想什么呢?”
  颜神佑伸手,在桌子上敲了两敲,有点尴尬地道:“我在想战后。”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