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节
  卫友东以前怎么说也是在市委大院工作过,尽管只是个屁大的办事员,但他是搁领导身边办事的主啊,眼界可比一般人要高出很多,乍然空降到鲁镇,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不说别的,单单是鲁镇的贫穷与野蛮,就令卫友东有点后悔之前的决定。
  鲁镇太穷了,九个村子均是自产自足,很少会与其他乡镇交流,这儿的村民完全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多是靠种地和打渔为生。
  卫友东刚到鲁镇的时候,那可是雄心壮志呀,恨不得一下子将鲁镇变成深圳,一本本的鲁镇发展规划书那可是写的图文并茂,就连鲁镇二十年后的模样都规划成幻想图了。
  曾有一位企业家说过这么一句话,晚上想想挺美好,早上醒来很残酷。
  这句话搁在卫友东身上太对了,卫友东刚将他的发展建议传递到各个村子,立即就遭到了四面八方的冷嘲热讽,最令卫友东生气的便是牛家村老太爷,这个老不死的竟然当着他的面将规划书撕得粉碎,还狠狠摔在了卫友东的脸上。
  现在想起来,卫友东还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换做在其他乡镇,那个动手之手早就被关进镇政府‘规劝’了,可在鲁镇,还真没人敢动牛家村老太爷。
  而今过去二十多天,这个老太爷竟然还大张旗鼓的办起了寿诞,那阵势闹的,比他这个镇长风光太多了,这不由的令卫友东妒火大升。
  卫友东想出一口气,可他自身没这个实力,他拨弄着手机寻思了很久,才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卫啊,找我有事吗?”对面传来一个很随意的声音,这个声音很嘹亮,听起来中气十足。
  卫友东的语气变得非常恭谨,笑道:“这不是好久没见到刘哥了嘛,挺想刘哥的,上次回张甸本打算请刘哥喝一杯的,嫂子说你去青崂了。”
  对面之人的语气和气了许多,笑骂道:“算你小子有心,有事就说事,我听说你跑到什么地方去当镇长了,干的咋样?”
  卫友东苦笑道:“还能怎样呢?这里本来就是远近闻名的贫困县,哎,我来这里当镇长,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不光这样,还有个老头非要跟我作对,在鲁镇,他才是名副其实的首长,我连个门卫都算不上。”
  卫友东倾吐完苦水,适可而止的闭了嘴。
  电话对面的人叫刘烨,是市公安局的一位科长,与卫友东以前是酒桌上的酒友,两个人的关系虽然不是那么铁,却也是一起喝过酒一起嫖过娼的友谊。
  卫友东知道刘烨的脾气,那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着,找他处理这件事准没错。
  果然,卫友东刚说完话,电话那头的刘烨便大怒道:“岂有此理,他眼里还有没有国家?有没有党?正好这两天我没事,我过去给你讨个说法!”
  自己的酒友成了镇长,刘烨本来还有几分羡慕,现在那种羡慕的想法,早已烟消云散了。
  卫友东故作为难道:“可不敢麻烦刘哥,这件事就算了,那个村子的人都比较野蛮,不与他们一般见识,那老头也一百岁高龄了,我大不了等他三五年,让岁月带走他就行了。”
  “咱们凭什么要怕他?你在那里等着,我明天就赶过去,管他是什么人物,先说他挖掘文物,倒卖青铜器,关他个十天半月再说。”刘烨对栽赃嫁祸轻车熟路,几乎是拈手即来。
  卫友东感激的说道:“想不到啊,我在张甸区是刘哥罩着我,现在到了这里,还是要指望刘哥罩我,感激的话不多说,以后刘哥有什么事需要小弟做,小弟义不容辞!”
  卫友东寒暄了几句,便挂掉了电话,放下手机的那一刻,一股激动之情瞬间在体内升腾而起,爽的卫友东在办公室扭了一圈极度难看的霹雳舞。
  这段时间,他可是积攒了不少怒火啊。
  铁牛将车停在村口的空地上,两人刚走下车,便看到十多个老头蹲坐在一排石头墙下晒太阳,
  村里人大多认识牛皓凌,对铁牛都不太记得,毕竟那时候铁牛年纪还小,再经过人生最重要的几年,铁牛不管是身材还是脸庞,都发生了不少改变。
  “十三回来了。”
  “十三那车看上去真大。”
  “拉倒吧,他那车能和排子车比吗?”
  “不能拿排子车比,我看十三那车至少也要七八万吧。”
  一众晒太阳的老头耳不聋眼不花的谈论着牛皓凌的车,如果这些对话被牛皓凌听到,足以让他连吐三口血。那可是悍马啊,不是拖拉机。
  牛皓凌从后备箱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盒,一件件递到这些长辈的手里,一边送一边说道:“这是我给各位长辈准备的一点心意,各位长辈一定要收下。”
  牛皓凌的后备箱和后座上,已经装满了礼品,他想实现计划,首先要先收买住村里人,俗话说拿人手短,牛皓凌先将礼物撒出去,待他提出建议时这些人就算不赞同,也至少不会反对吧?
  以牛皓凌现在的身家,送出的自然不会是孬东西。
  村里人见牛皓凌出手这么阔绰,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一些村里人渐渐开始怀疑老太爷的话了。
  老太爷不赞同村里人上大学,最大的考虑便是担心失了传承,他之前所说的大学无用论,也被牛皓凌击打的七零八碎。
  牛皓凌从一无所有到腰缠万贯,难道不是因为上大学的关系?虽说牛皓凌心里也很支持老太爷的大学无用论,可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言支持的,村里人任何的误解,都能够助推牛家村走出去。
  “十三回来了啊,真是好久不见了哪,十三还认识我不?”牛皓凌和铁牛给一众长辈发完礼物,还没等走出打谷场,就听到身旁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这男子叫牛亚军,年纪和牛皓凌相仿,仅仅只比牛皓凌大了两岁。听上去年纪虽然相仿,可从面相上来看,两人的差距真是太大了,牛亚军满脸沧桑,皮肤粗糙呈现古铜色,他的双手结实而有力,因为风吹日晒不经保养的关系,早已布满了细密的风纹,这哪里还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牛亚军手里领着一个小孩,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男孩身穿一套脏兮兮的衣服,正瞅着牛皓凌手里的漂亮礼盒而眨巴着大眼睛。
  “来,叔叔送你的。”牛皓凌将礼盒递到小男孩身前,小男孩仰着头看了看老爹,见到朱亚军没反对后,很高兴的接下了大大的红色礼盒,一脸开心的表情。
  牛皓凌小时候,经常和牛亚军等同龄人一起厮混,牛家村的人很讲义气,牛皓凌记得小时候约邻村孩童在冰面上打架,后来老酒鬼管得严,牛皓凌和铁牛没法抽身出去,性格耿直的朱亚军哪里知道牛皓凌和铁牛没去呀,便雄赳赳气昂昂的单刀入会了。
  失去了牛皓凌和铁牛的帮忙,牛亚军差点没被邻村的七个孩童打尿了,虽然一直挨打,但性格耿直的牛亚军却没有说半句求饶的话,也就是那一次,牛皓凌真把牛亚军当成了朋友。
  牛亚军憨笑道:“这怎么好意思的呢,这是我儿子,叫荣荣。”
  牛亚军的一言一行,显然失去了牛皓凌这个年纪的青年所拥有的活力,一股子悲怆之情顿时袭上牛皓凌心头,也更加坚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牛家村,绝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小荣荣对铁牛有点畏惧,只是躲在牛亚军身后,一会爱不释手的抱抱礼物盒,一会又瞅几眼牛皓凌,很好奇这个大哥哥和自己的老爹什么关系。
  “大军,我回村这么多次,都没有见过你,这些年过的怎样?”如果不是现在见到牛亚军,牛皓凌真就忘记了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每个人都有一群小时候便在一起玩闹的玩伴,可随着年龄的一点点增加,这些玩伴也逐渐开始淡出他们的视线,最终变得模糊,直至这个美好的印象彻底消失。
  牛亚军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现在住在邓家村,也只有过年回来看看吧。”
  邓家村不是鲁镇的村子,是在山的那一头,邓家村是个猎户村,村里人少却比较富裕,在解放前,邓家村还是个远近闻名的土匪村,因为地处两座山的交界处,属于易守难攻的地形,以至于邓家村依托有利地势,对来往客商盘剥点银钱度日。
  这几年,随着大多数的野生动物都受到法律保护,邓家村的猎手也渐渐开始从事正常生产。
  牛皓凌听出了牛亚军话中的意思,在鲁镇,男人住在别的村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当了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算得上鲁镇地位最低的一种婚娶方式,除非是无父无母的男子,才算愿意当人家的上门女婿。
  牛皓凌岔开话题笑道:“好不容易碰到了,等会咱们去镇上好好喝一杯。”
  牛亚军没从牛皓凌的眼里看出鄙夷的神色,心里既高兴又感激,他为何不怎么到牛家村来,最大的原因就是村里人异样的眼光,上门女婿的身份,太不光彩了。
  这次老太爷的百岁寿诞,身为牛家村成员之一,牛亚军是务必要到场的。他和牛皓凌边走边聊,一起朝着老太爷的住所走去。
  老太爷住在牛氏祠堂旁边的农家小院里,小院里有四间大瓦房,一间东屋是老太爷住的地方,两间北屋是牛氏家族的会议室,剩余的一间南屋是烧火做饭的地方,小院虽不大,却也拾掇的很干净。
  ☆、第三百五十七章 执拗的老太爷
  后天便是老太爷的百年寿诞,此刻院落里聚集了二十多名村民,他们在院里忙活着寿诞的事宜,几个婆娘在天井边叠着红纸,几个老爷们在掘土放置木架。
  牛皓凌知道,等到后天,这些木架上就会遍布红花,极是喜庆。
  踏入院子,几个在聊别人家长短的婆娘先看到了牛皓凌,一名婆娘放在膝盖上的簸箕,笑道:“这不是十三嘛,回来的这么早,晌午俺们还在说你呢。”
  牛皓凌冲着这些婶子大妈略一躬身,笑道:“肯定是说我坏话了。”
  这婆娘笑道:“哪能呢,我们说十三现在是村里最有出息的娃了,春节还带回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啧啧,那姑娘长得可真是水灵喜人。”
  牛皓凌苦笑道:“水灵也不是咱家的,有啥用?”
  婆娘讶然道:“不会呀,我看那姑娘对你有点意思。”村里人不咋看电视,自然不知道安雨涵是大明星,要是他们知道安雨涵是大明星,估计心里也不会这么去想了,毕竟在他们眼里,大明星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怎会看上他们村的土鳖小子呢?
  牛皓凌避开这个话题,轻笑道:“三婶,老太爷呢?”
  这婆娘估计没从牛皓凌突然转变话题的变化中回过神来,过了一会,才说道:“啊,老太爷,老太爷在东屋呢,邻村的曹村长过来了,他们正在说话。”
  牛皓凌笑道:“曹村长,那我也去见见。”
  曹村长是牛家村隔壁曹家庄的人,前文也提到了,牛皓凌小时候,看水浒传看到李逵被曹家庄老太爷告密抓走的镜头时,就带着一群小伙伴砸掉了曹家庄大半的玻璃,这也算犯了众怒。
  以曹村长为首的一众曹家庄村民,差点没把牛皓凌这群小伙伴吊到树梢上示众,牛皓凌小时候害怕的人物里,就有这个又矮又瘦又黑的曹村长。
  一些老爷们看到牛皓凌穿过木架,也是笑着打起招呼来,随着经济发展时代进步,这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都感觉到孩子不能一直留在家里,但畏于老太爷的威名,他们绝口不提送孩子出去的事。
  在牛家村甚至是鲁镇,想送孩子出去需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你有足够的收入支撑孩子上学的费用,第二个条件,孩子的学习成绩可以拿到大学通知书。
  在鲁镇,没有几个家庭可以承受高额的借读费用而送孩子出去读高中。而鲁镇贫乏的教育水平,也让这些求学的孩子很难考上大学,从华夏国开启高考到现在,牛家村只出过六名大学生,其余四名大学生出去以后,都将父母接走了,再也没有回过牛家村,他们是真的穷怕了。
  而另外两名大学生,一名是现在担任小学教师的翠儿,一名就是牛皓凌了。
  对于翠儿回到本地教书,牛皓凌是抱着反对态度的,翠儿的教学水平只能教到初二年级,真正决定孩子是否能考上大学的是高考,也就是高中学习环境的优劣,翠儿回来不光帮不到孩子们,反而会将自己搭进去。
  虽说如此,村里人还是对翠儿非常感激,隔三差五的往翠儿家送点东西,村里人性格朴实,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表达内心的谢意和感激。
  以前曹村长在牛皓凌眼里,那可是威严和霸气的综合体啊,小小的个子在那里一站,喜欢惹事的牛皓凌腿肚子就发软,没办法,一物降一物,谁让曹村长在牛皓凌的童年生活中留下阴影了呢?
  见到现在的曹村长,牛皓凌忍不住暗叹岁月无情,原先那个瘦小的中年人,现在已经佝偻着背,变成一个弱不禁风的小老头了,以前遗留在牛皓凌脑海里的威严和霸气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对岁月的唏嘘。
  曹村长察觉到有人进来,扭头看了一眼,倒是没认出牛皓凌来,他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对面的牛老太爷,后者呵呵笑道:“小崽子给我滚进来!”
  之后他笑着对曹村长说道:“小曹你不认识他了?当年他可是带着一群小兔崽子差点把你们村子给拆了呀。”
  曹村长一听此话,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个青年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以来,敢带人拆他们村子的除了日本鬼子也就只剩下牛皓凌这个鳖孙了。
  往事已矣,现在回想起来,曹村长还觉得非常怀念,那时他才值中年,那可是足足追了牛皓凌十条街啊,最后还是被这个猴精猴精的小子给跑了。
  牛皓凌冲着曹村长作揖嬉笑道:“十三见过曹叔。”
  曹村长打量着初显气势的牛皓凌,赞道:“不错,现在倒有点样子了,你们牛家村以前代代英雄,以后也不会堕了威风。”
  曹村长站起身,笑道:“我也叨扰这么久了,是该离开了,等到后天,我一定带人过来捧场,呵呵,老太爷,您可是咱们鲁镇的顶梁柱啊。”
  曹村长看出了牛皓凌进来有事,自然不再逗留,又冲着牛皓凌说了一番此子将有大成就的客套话,便拔腿走出了屋子。
  牛皓凌赶紧陪送出去,拎起一件礼物塞到曹村长手里,笑道:“当年小子不懂事,给曹村长添了这么多麻烦,至今还过意不去呢,有时间一定去拜访曹村长。”
  接过这沉甸甸的大礼盒,曹村长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村里人都好面子,牛皓凌给他一份礼物,那是对他的尊敬,不管礼盒里装的什么,那都是一份心意哪。
  送走曹村长,牛皓凌和铁牛重新走进了东屋。
  牛亚军没跟进去,他晌午时分已经拜见了老太爷,现在就在院子里给几个老爷们打个下手,扶扶木架扛扛木头。
  牛老太爷的样子和以前没怎么变化,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因为年纪大的关系略显佝偻,满脸皱纹难以掩饰眉心的威严与煞气,牛老太爷一生走来,手底下的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自然而然凝聚了骇人的煞气。
  以前牛皓凌还小,不知道老太爷身上这股可怕的气势是煞气,自从学了引气术以后,他才明白以前为何一接近老太爷就觉得浑身战栗。